素小梵
发表于 2011-7-26 17:19
(三十一)抉择(之一)
推松岩中,松香弥漫,水润的翠碑上,悠悠落水清音,衬着一片静谧景象。
素还真静坐在莲台之上,纤长的手指拂过摆放在面前的琴弦,轻轻勾抹,竟有一瞬间触之无物的感觉。
……轮到触觉了么……
视觉,听觉,触觉……
心知这样迅速的发作必然另有原因,绝非仅仅只是师尹所赠邪元之故……
只是,这样一分分丢失的感觉,还是会有些无措和舍不得啊……
再不能看到想看的人,听不到想听的声音,碰不到想碰的温暖……
待五感消失殆尽,这世界彻底远离,该是怎样的虚无景象?
白莲偏了偏头,最终只是微微一笑。
无法想象,便不去想象。
六识存有,起惑造业,六识不存,直见本心。
只要心有所系,便是前行无碍。
一念即起,细白手指拨动琴弦,珠玉清越之音婉然响起,如流水拂过,净洗山河。
……不观生灭,不观无常……
……但逐此际寸心,百态红尘……
屈世途一进来,便听到琴音流转,时而激越,时而柔婉,却都流露着无尽的牵挂和思念。
他暗暗叹口气,摇摇头,轻手轻脚的往香炉里添了一点青松香片,便想要离开。
“……好友,你到推松岩里面去,无论发生什么,也莫出来。”
琴声未停,却忽然响起了一个温和的声音。
“哎哎,你是生生要吓死我,干什么跟魂似的突然出声。”
“好友,你若是再不进去,说不定就不只是吓死了哦~”
玩笑的语气里藏着隐隐的担心和焦急。
“好啦好啦,就知道我老人家是个不经吓的。”长久的相处,屈世途一眼便看出素还真的不安,他理解地一边念叨,一边往推松岩里面走去。
感觉到屈世途已经离开,素还真双手不停,仍是在琴弦拨动跳跃。
“贵客来访,素某有失远迎,请入内吧。”
“哈,被发现了啊。”
随着一个张狂的声音,一深一浅两道身影,挟着一人,慢悠悠从小路上走来,
“吾,魔王子,吾代表,命运的抉择。”
“擎海潮,你还有何事?”一页书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眼露寒光,恶狠狠地质问,大有没理由就开打的架势。
……这烦人的家伙难不成想跟回末世圣传?
自从自己出了云鼓雷峰后,本想继续去找自己一直惦记的人,却被宿贤卿劝住,便一路与末世圣传的教众同行,欲先回到总坛再做商议,但那碍眼的北冽鲸涛却是紧跟着众人,亦步亦趋,不落后,也不上前。
……吾还在想你要忍到什么时候。
擎海潮在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也明白自己的心思一点风度都没有,但他就是不想让那黑衣的佛者好受。
“吾,想借一步说话。”算了,正事要紧。
“吾与你无话可说!”说完一页书竟是运气凝于掌心,准备若再有纠缠便一掌轰去。
……真是暴力。
看着那人明显的企图,擎海潮撇撇嘴,却只是不出声地用口型吐出三个字。
素,还,真。
然后也不理会有一瞬间呆怔的佛者,转身便走。
……一页书,吾曾见过你的执念。
……但愿这份执念,能够成为不屈的强悍绳索,将你由深渊拉回……
……非是为你,而是为那在浊然人间苦苦坚持的白莲……
复杂的感情在心头交错,擎海潮一时间甚至希望一页书就这么不理睬自己,挥袖而去。
这样,便有充足的理由斩断梵天与白莲之间,无尽的羁绊。
只是,当他走至一处相对僻静的所在,转身看去时,那黑发扬散的佛者竟真的一直尾随而来。
……是该高兴还是痛苦?擎海潮内心只能苦笑。
“擎海潮,你知晓素还真的下落?”多日没有结果的找寻,让本就失了沉稳的一页书更加容易激动,也顾不得与面前的人有多少嫌隙,开口便是质问。
“……你当真想知道他在哪里?”到底能不能告诉这人白莲的现况……
“废言!”极度不耐烦的回应,让擎海潮下定了决心。
……还不能说。
素还真身中不明邪毒,耳目尽失,但依那人儿的个性,一定会在这人面前隐瞒。但现今的一页书本就偏激,又怎么可能容忍得了欺骗?若是一言不合,也许……便会铸成大错。
不过……也许吾更多的只是希望你的生命里有一段时间是完全属于吾的。
擎海潮不无自嘲的想。
吾不能允许任何会伤到你的可能。
……就当吾自私一次,也让吾来……为白莲护一次航……
“若你当真想知晓,一个月后的约战便不要迟到。”
“擎海潮,这是吾与云鼓雷峰的恩怨,不劳你费心!”感觉到擎海潮在转移话题,一页书心头又冲起无名火,“吾现在只想知道,你是否已经见过素还真?”
……对了,这人是个小心眼。
发觉一页书有发怒的意思,擎海潮脑子一转,为了避免火上浇油,便说道:“不曾,但是吾有线索。”
“说!”
“一页书,吾不可能告诉现在的你。末世圣传作为新势力异军突起,必然引来多方关注,你又作为烈天真宗参与其中,难免会成为风波斗争的中心;更何况,你与云鼓雷峰之间的纠葛还未解决,就算你能为通天,在这样波谲诡辩的局势中,也难护人周全,不过,看你这么着急……”
顿了顿,擎海潮故意用极为鄙视的眼神上下打量面前的人,“……难不成你是一人无法处理局面,所以急于找到苦境神人为你分担?”
“擎海潮!你简直是满嘴胡言!”完全没有感觉出北冽鲸涛的激将意味,一页书眉梢高高挑起,怒气外放,“吾便应你所言,先解决一个月后的约战!”
“哈,果然好气势,到时擎海潮必然知无不言。”
“哼,但吾不需要你的插手!”
“战约与赌注是吾所下,要吾将命运交与他人,不可能,这场战北冽鲸涛去定了。”
说完,便念着诗号,飘然离去。
“怪人。”一页书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远去的人听得分明。
……怪人。
哈,占据了莲心的你怎么可能理解,吾那微末的希望。
……只要与你同生共死,也许,那个人的眼光,便会多出,一点点驻足……
千云谷内,一曲清音终了,魔王子抬起手慢慢地击掌。
“嗯,苦境神人的琴声果然不同凡响,清雅间亦有洗澈尘世的傲然理想。”魔王子一边说着,一边信步靠近莲座,斜倚在古琴旁,探手过去,将那人儿刚刚拨完琴弦的素白柔夷握起,牵至唇边轻轻一吻。
“……可惜啊,这双手很快就会失去捻拨琴弦的敏锐触感了。”
素还真心里一惊,欲要抽手,却被那邪佞的人死死抓住,竟是抽之不出。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收敛眉目,甚至微微一笑,任由那人握着自己的手揉捏,声音里却是不改的淡然。
“佛狱之主赞谬了……”
“嘘……”话未说完,便有冰凉的触感压上嘴唇,魔王子移开面前的琴,欺上前去,用一根手指挡住了他的下半句,“……吾赐你,唤吾的名,凝渊。”
“渊之虚无,凝之何用?阁下的名字好生悲伤。”
“悲伤?哈,的确悲伤,吾非常擅长让他人悲伤。”
说完,握住那人的手一用力,往回一带,便将白莲拽下了莲台,另一手环住那人儿的腰,将他抱在怀里。
“……素某冒昧,还请阁下放开……呃……”手指忽然被温热湿软的东西包住,素还真不由得一颤。
细细舔着那嫩白的指腹,魔王子只觉的唇舌之间弥漫着轻轻浅浅的莲花味道,香的人恨不得将口中的东西直接吞入腹中。
白莲心知直接对敌,力量上有着不小的差距,他另一只手翻至背后,捏住那搂在腰间的的手臂,向外使了个巧劲,同时极快地抽出被含在那人口中的手指,身子往侧面滑开一步,竟脱出了魔王子的怀抱。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又轻巧又快速。
看着自己的主体一瞬间的呆愣表情,赤睛极不给面子的笑出声。
无所谓地看了赤睛一眼,魔王子重又转向素还真,血红的邪瞳兴味地眯起。
白莲目不能视,自是不知道魔王子现下的表情,他只是漠然地站定,礼貌地微微躬身,声音的隐隐流露着怒气,“……苦境礼数与佛狱不同,还望阁下自重。”
呦,生气了。
魔王子扬起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素还真,吾可是特意为你送礼而来的。”
“……敢问是何物?”
……与魔王子相关的……魔龙……邪火……
药引!
素还真脑子急转,心情却是越加沉重。
……魔王子心性不定,若真是他亲自拿药引而来,只怕,是祸非福啊……
“不过,在让你看到礼物之前,吾需要先送还你的小狗。”说完,走向赤睛,将其手中那被点了穴道的人,拎起来,随手扔至素还真面前。
巨大的冲力略微震开了那人的穴道,只听得他一声轻咳,口中滑出细如蚊呐的声音。
“……素贤人……”
“?!拔刀洗慧!”
素还真急忙摸索着上前,伸手去探拔刀洗慧的脉搏。
“这是……”
入手的皮肤高热无比,接近灼伤人的温度,脉象犹如沸腾的洪流,在拔刀洗慧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就像是有火焰从内腑烧至体外。
……太折磨人了……
素还真愤怒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那么,现在就是吾带来的礼物了。”魔王子却好似什么都没看到似的,依然兴致勃勃。
“……第一,是那条小狗身上所中吾独门蛾空邪火的解药,只此一瓶……”
说着,摆出一个淡青色的药瓶。
“……第二,你所急需的解除魔化的药引,同样只此一瓶……”
又摆出一个翠绿的药瓶。
“……但是,吾的计划里,只有一瓶能作为礼物送给你……”
邪恶的笑容在恶魔的嘴角慢慢晕开。
“……所以,选择吧。”
(三十二)牺牲
“……素……贤人……”拔刀洗慧只觉的一张嘴便会有火焰从喉中烧出,但他仍是咬牙开口,“……莫……管我……”
那不是人,那是真正的恶魔。
“拔刀壮士,莫要再说话。”素还真只觉的鼻子发酸,手上却不停,为拔刀洗慧度入真气,助他略微压制体内的邪火。
怎会如此?
右臂折断,功体不稳,脉象虽然沸腾如火,生命的气息却在渐失……
到底是受了怎样的折磨……
“素还真,吾的兴趣很短,恩赐也有限,你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那无用之人的身上……”看着白莲努力的想要减轻拔刀洗慧痛苦的举动,魔王子只是轻轻敲了敲了面前的药瓶,“蛾空邪火不是以死为折磨,而是以死为救赎,如果你不想杀掉他,那么你现在所做的任何事都是徒劳无功。”
绝对的劣势,毫无筹码的对峙。
吾感受过你为那人甘入地狱的心情,这一次,你会不会为了那人而放弃你的道义……
……真是期待啊……
而素还真却并不应声,只是快速地将拔刀洗慧的手骨接好,并将他安放在莲台之上,方转身直面魔王子。
“请给素某拔刀洗慧的解药。”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
“哦?”竟没有还价,也没有犹豫,这么轻易便能取舍么。
魔王子也不以为杵,微微挑挑眉,随手拎起那个淡青色的药瓶,靠近素还真。
“吾还以为……”一个冰冷的药瓶被慢慢塞入手中,低沉又魔魅的声音在白莲耳边响起,“……莲花是不会放弃佛的……”
素还真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回答。他转身回到拔刀洗慧身边,将解药喂他吃下,并运功将他体内的邪火逼出。
再次把脉时,感觉到拔刀洗慧的脉象渐趋平静,素还真长长出了一口气。
“素贤人……”
“拔刀壮士,请好好休息,素某仍需要你啊。”
这是拔刀洗慧昏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魔王子一直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素还真点了拔刀洗慧的昏睡穴,小心地让那人平躺在莲台上,然后转过身,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直直看向自己的方向。
“魔王子,请开出条件来吧。”
“嗯,吾不是来交易的,何来条件。”
“……龙鳞,想必是来自你的副体,若非有所期待,依阁下的性格,怎可能向他人索取物品?更加不可能耗费功体将之灰化,”尽管怒火焚心,素还真仍是礼数周全,不卑不亢,“……所以,既然佛狱之主仍有兴趣,不妨直言。”
声如流水,冷静不失,睿智不失
……聪明的人。
如此境况下仍是这般平静,不是迦陵的行不由衷,也不是那只小黄鹂的刚强易折,更不是剑之初的避世漠然……
不染尘世的仙姿临凡,涤尽污浊的清净高洁。
温婉可人的外衣,包裹着暗藏的傲骨,看上去柔软可欺,却又不可撼动。
明明满身破绽,偏偏无懈可击。
直让人想将他拽落泥泞,看圣洁被黑暗侵蚀,再撕开那层层覆盖的面具,一探不可知的莲心。
背德的美感,让人堕落的诱惑。
……要命的吸引。
魔王子再次眯起了双眼,却说出了毫不相干的话语。
“素还真,你知道在末世圣传的那一次为何会那么痛苦吗?”
莲躯一震,姣好的脸上露出了惊惧又屈辱的表情。
……这人,竟是全部知晓。
轻描淡写,却是生生揭开旧伤的剧痛。
太过悲伤与剜心的记忆,就连提起都会如同再经历一次生不如死。
素还真收拢在袖里的手死握成拳,竭力平复心情。
但那人却不给他机会。
“……因为你爱他,爱之至深,痛之至切。”
“逆阴转阳,背佛叛道,哈,吾倒是没看出来,苦境神人竟如此勇敢。”
有如重击。
一时间,素还真只觉得地面都在晃动,脚底虚浮,纤白的手颤抖着抬起,本能地按向胸口。
那里有个抹不去的伤。
深极痛极。
却……足够救赎。
看着那原本接近崩溃的人儿竟又一点点镇定下来,魔王子嘴角更明显地扬起。
……真是顽强。
太让人想摧折了。
要怎样才能拆去他最后的支柱呢……
“……不必担心,吾是仁慈的,吾可以将药引给你,只不过……”柔韧的人不易断折,但却可以一点点加码拉伸,直到彻底失去弹性而崩坏……绝美的消散,无法恢复的毁灭。
知晓那人看不见,魔王子放肆地上上下下打量了那素白的身影一番,“……吾想要你。”
……要我?
“……阁下是想素某为佛狱出力?”
“啧啧,吾没有让你为佛狱出力,你只需要……”魔王子猛然贴近白莲耳边,最后的话语仿佛剧毒一般,渗入素还真的脑海。
……为吾出力。
神魂似乎都被拨动,带着令人发寒的战栗。
素还真的身体明显的颤抖起来。
另一处不堪的记忆也慢慢浮现,恍如梦境的无助,挣扎之后的屈服,灵魂与身体相背离的痛楚,在在煎熬着他的内腑。
两相极端的交织,让白莲血气翻涌,死咬的牙关也没能阻止血丝溢出嘴角。
魔王子看着他惨白的脸色,竟露出一个享受的笑容,大手一翻,隔空抓过那翠绿色的药瓶,轻轻碰了碰那如玉的脸颊。
“要,抑或不要。”
素还真偏过头,躲开那人呼在耳边的气息,手却循着那微凉的触感,一点点靠近那只牵系了太多的药瓶。
握住了,就是万劫不复。
……但就算是无尽深渊,也得跳下去。
……若能换得那人回头,素还真的一切都可以用来交易……
“哦?就是说你愿意了。”看着那人稳稳地从自己手中取走药瓶,却死死捏住,指节都泛出白色,魔王子笑容拉大,再次伸手将近在咫尺的人搂入怀中,故意贴近那人的嘴唇,伸出舌头舔去那人嘴角的血丝,感受了一番血腥味和莲香混合的诱人味道,方一字一句低声说道,“其实,你可以拒绝……”
那人不说话,也不反抗,身体却忽然绷紧。
“……只不过,吾并不会在意你的拒绝就是了。”
……将人逼至绝境,再给予希望,然后又再次剥夺……
果然够恶劣。
站在一边始终不发一言的赤睛冷眼观视,心中竟隐隐有着些微惊异。
……这人,看上去已经摇摇欲坠,却始终不肯倒下。
……一个被牵绊和感情死死束缚的人,另一个却满心空无一物……到底,会有什么结果呢……
赤睛觉得自己也开始好奇了。
“……既是如此,请让素某将东西放好。”
居然又恢复了冷静……
魔王子有些意外的放开手,任由那人转身进入推松岩。
不一会,白莲便走了出来,站定在魔王子面前,也不说话,只是微微垂下头,略长的头发掩去了那一眸光华。
……故作镇定。
哈,真有意思。
看来,吾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无聊了。
魔王子抱过那看不见的人,直接化光离开了推松岩。
……素还真,吾难得看凝渊表现出渴望。
……但愿你有命回到苦境。
落后的赤睛依然无所谓的摇摇头,也跟随而去。
身后,清幽的推松岩一片空茫,只余落水滴答之声,和四散飘逸的松香……
素小梵
发表于 2011-7-27 09:06
(三十三)阴谋
回到总坛,一页书仍是余怒未消。
……素还真下落不明,擎海潮语焉不详,到底该从何处着手?
“真宗……”
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一页书的沉思。
“嗯……总教,方才在扫禅山门你称有要事需吾回教处理,不知是何事?”
“回禀真宗,” 宿贤卿以手触额,施以一礼,“真宗此次遭劫,让教众们情绪浮动,尽管真宗平安归来,但善民们的恐慌心情怕是一时难以平复,所以,希望真宗能进行回归仪式,并开启圣城。”
“嗯?圣城……”
“圣城乃天君预备,让牺牲之善民居住的完美之城,天君亦沉睡其中。如今虽然未到唤醒天君之时,但开城之机已到,吾等能为资历不足,皆无能开城。但真宗乃天君所派,必能为教民们敞开乐土……”
“嗯,但吾身上似乎仍留有邪魔咒力,开城之事只怕难以胜任。”
“真宗不必挂碍,圣城乃至高清圣之所,咒力既是邪魔所下,那么圣城或许能解除这等禁制,而且,真宗开启了圣城,便是给予教众希望,更容易安抚众人的情绪。”
“如此便好,那么何时进行仪式?”
“目前准备尚未完成,因此仪式定在十天之后,结束后就要劳烦真宗进入圣城了。”
“可以。”
一页书不疑有他,点点头,便欲离开。
“真宗,”宿贤卿见他想要离开,又忙唤到,“这十天真宗需要净身以待,若有何要事,请交代下面的人完成。”
“这,吾需寻人。”
“若真宗是担心飞鹭姑娘,之前已经有人来报,说找到了线索,相信很快就会寻到,请真宗不必担忧。”宿贤卿心中雪亮,一页书必是想出外找寻那清香白莲,但看今日擎海潮的插手,便知素还真必然已经露出行踪,若在此时让一页书寻得素还真,计划便多了危险的变数,因此他刻意转移话题,堵住一页书离去的可能。
“飞鹭……”
“是的,莫非真宗担心的并非飞鹭姑娘?”
“这……”
“……真宗,开城之事是天下止罪最为重要的一环,决不能有失,还请真宗以末世圣传众善民的考量为先。”并不给一页书反驳的可能,宿贤卿也不抬头去看他的表情,只是躬身行礼。
“好吧,既然总教如此慎重,那便依你所言吧。”
……十天……
……白莲,你还想躲吾多久……?
暗暗叹息一声,一页书便转身离开了大殿。
而宿贤卿仍是冷冷注视着佛者离开的背影,眼中闪着不明意味的光芒。
……十天,魔王子,希望你手脚够快。
为什么无法进入推松岩?
再次回到千云谷已是晚上,擎海潮凭着记忆一路寻去,竟只是在一片雾霭中不断的打转。
浓密的树林中云气流转,星点月光投射而下,袅袅夜风生凉。尽管生气不断,但却是四方寂寥,万籁无声,人踪俱灭。
……难道是所记路线有差?
擎海潮不死心地又转了一圈,仍是无果。正在苦恼,便有一人,从那好似无尽的蜿蜒小路上走来。
“……屈先生。”
来人正是屈世途,但却好似非真非实,形如虚幻,翩然贴近。
“屈先生……?”
那人抬手递过一个翠绿色的细瓶,声音犹如从遥远的天外而至。
“……药引……”
“?!屈先生,素还真他……”
擎海潮一接过瓶子,屈世途便走过他身边,仿佛完全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只是自顾自的渐行渐远。
擎海潮心底惊疑,将手中的细瓶收入怀中,追赶而去。
然而,屈世途虽然看上去只是信步而行,自己的修为又不知高出他多少,却无论如何也拉不近二人的距离,反而越行雾气越浓,渐渐失了那人的踪迹。
“……白莲闭关,休要打扰……药引已得,莫忘承诺……”
周围的雾气似乎忽然之间有了实感,擎海潮只觉得脑海一片空茫,唯有隐约的几个词语回荡在耳边。
……闭关……药引……承诺……
……是了,素还真必是在闭关调养,既然有了药引,便可以着手配制解药,吾亦答应他帮助一页书……
仿佛是被蛊惑了一般,擎海潮竟一路出了千云谷。
待擎海潮走远,从树林深处慢慢走出一个身影。
“……玄心阵法……”
——好友,一页书前辈之事为首要。
“……迷药如梦……”
——万万不可告知擎海潮前辈实情,至少现在不行。
“……虚空暗示……”
——玄心阵法模糊六识,迷药如梦沉溺五感,最后给予暗示。
“……若非他心中无比挂念你……又怎能落入阵中……”
——让擎海潮前辈相信劣者无事,先行处理一页书前辈之事。
“……素还真,你到底还要付出多少……”
“……梵天是武林支柱,难道你就是可以随便舍弃的枝条……”
“……他人有功于武林,便不可牺牲,难道你就是徒有虚名……”
“……无数次的死劫,无数次的苦难……”
“……什么时候,我老人家,才能不再看到你一次次的赴向必死之约……”
原本总是轻松调侃的声音变得无比沉重和悲伤,想到在那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素还真在推松岩里面疯了一般的奋笔疾书,一行行,一字字,写下后续所有的计划,却还用平静无比的声音将来不及记下的事情一一告知自己,屈世途死死捏紧怀里的书信,心口是无以复加的疼痛。
清香白莲素还真……痴儿啊……
是夜降临,颠倒的末世圣传殿堂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中,静谧的有些诡异。
大殿深处,有一道模糊的身影,以手触额,似是在沉思。
“……是,吾已准备好了……只待佛魔并融之气入城,便能筹划天居的重生……”
那人身形不动,却忽然响起了低沉的话语。
“……末世圣传教众万千,足够了……”
间或的停顿,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与人交流。
“……嗯?一人?”
“……但是何人堪入天君法眼?”
“……既是如此,吾有一人选……但是女人不适合为天君重塑肉身……”
“……佛魔之气是启动阵法的关键,但目前仅有一页书有此条件……”
“……是,请天君放心,吾不会让祭品出任何差错的……”
“……明祈见圣……”
结束了不明的对话,大殿深处的人放下手臂,慢慢走了出来,映着月光,可以清楚的看到那特殊的圆帽。
正是宣天总教宿贤卿。
“明祈见圣,总教,我们是否有必要阻止一个月之后的约战?”荐道师见宿贤卿走出,便上前请示。
“不必……海天会合一战云谷雷峰,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想那云鼓雷峰屹立多年,绝非易于之辈,就算擎海潮与一页书联手,胜算亦是五五之数,更何况雷峰佛首至今未出,实力不明,若能重挫一页书,后续计划便会更加顺利。”
“那么,献祭一事便在战斗之后进行,但开城已经刻不容缓……”
“不错,让兰怀印加紧筹备,但莫让一页书起疑。”
“荐道师明白。还有,探子来报,称魔王子已经去过千云谷,但没有其他更详细的消息。”
“嗯……魔王子……此人心性不定,难以掌握。虽已结盟,仍需做下防备,不管他是否杀死素还真,最后他仍是排在必死之列。”
“是。”
“……接下来,便只需等待了。
宿贤卿远远看向圣城的方向,像是已被封印了千万年一般,眼神中流露出迫不及待的渴望。
(三十四)重回
“你给我躺着!”
被重重阵法和浓厚的云雾藏起来的推松岩忽然响起了一个异常愤怒的声音。
“……屈先生……”
“没得商量!”屈世途本就有满腹的纠结无处发泄,气壮人胆,竟也难得的粗声大气了起来。
“……可……”
“素还真说了,你必须修养到完全复原,想报仇还是想救人,行,先弹十遍将军令,只要你的手没事了,我马上让你出谷!”
“……屈先生,素贤士不能落在他手上,他不是人,他真的会毁掉……咳咳……”拔刀洗慧一着急,心血翻动,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经脉受损严重,右手虽然已经接好,但仍是难以发力,先顾好自己吧……”
屈世途无声的叹了口气,声音也温和了下来,扶着拔刀洗慧躺回莲座。
“……素小子说,你的琴声含有清圣之力,他留下的计划你有份参与,你自己好生思量。”
“……我会为你做出新的琴刀,当务之急,是先养好你的手。”
“……我还有事,你休息吧。”
说完,屈世途摇摇头,离开了推松岩。
拔刀洗慧呆呆的在莲座上躺着,完好的左手抬起,从怀中摸出一方素帕,上面点点的是早已干涸的血迹。
……呶,擦一下吧。
那只递过素帕的手净白如玉,举止温文清雅,即使是在那样不堪的环境中,仍是难掩那人如水的光华。
属于白莲的气息,轻轻浅浅,又不容忽视。
那人似乎生来就有种气质,能让人由不安慢慢平静。
若是他的计划……
……那么,就相信吧。
相信他柔婉的坚韧,相信他无双的智慧,相信他有太多的放不下。
所以,定会无事的回到这里。
拔刀洗慧捏紧手中的素帕,透过千云谷弥漫的云雾,看向朦胧的天空。
……师尹,吾已是……再也舍不得了……
一路向佛狱而行,素还真不发一言地任由魔王子将自己抱在怀里,直到再次感觉到佛狱幽暗又贫瘠的气息扑面而来。
【……怀念吗?】
忽然有恶质的声音由脑海中直接响起,白莲微微一惊,有些无措的眨了眨眼睛。
……离开了推松岩,应该是什么也听不到才是啊……
【不用怀疑,你与吾的距离,比你自己想象的要近得多。】
看着怀里的人美目乱转,似是在寻找声音的来源,魔王子心情很好的笑出声。
【吾问你,怀念吗,黑枒君?】
那人的身体瞬间僵硬,又很快放松,漂亮的眼睛慢慢合上,偏过头去,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淡然说道:“也许,比之前更加荒芜了。”
【哦,是吗,为什么?】
“……不知道,只是觉得空气更重了。”
【哈。】
似乎非常满意怀里人儿的乖顺,魔王子凑过去亲了亲那人白嫩的耳垂,看到他明显的一抖,极快的转过头去避开。
“王,你这是……?”见到魔王子抱着一人进入大殿,太息公愣了一下,待看清那人的面容,又是一喜,“……素还真?王果然不凡,竟俘虏了此人。”
“俘虏,啊,对啊,你现在应该算是吾之俘虏啊。”魔王子坐上王座,将人抱起放在腿上,低声逗弄着。
“那么请佛狱之主将素某关入牢狱。”素还真看不到自己所处的地点,也听不到太息公的声音,他只是觉得现下的姿势非常别扭,听到魔王子的话,便没好气的回答。
“吾怎么舍得如此待你。”
“素还真,你竟敢对王如此无礼!王,素还真假扮黑枒君,让佛狱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吾认为应该直接处死以震佛狱之威!”
“邪玉,你太多话了。”魔王子漠然地挥了挥手,“派人通知宿贤卿,让他可以开始他的计划了。”
说完,便不再理会所有的人,手也重新搂住怀里的人,探向那人领口处的盘扣,竟是想直接褪去那人衣衫的架势。
“王……”
赤睛抬起一只手,止住了太息公的话,太息公心知魔王子心性不定,便只是狠狠瞪了一眼那一身素白的身影,拂袖而去。
而后白衣的魔者又使了个眼色,屏退了大殿里所有的人。
“嫉妒,人类最原始的感情,无论男女,一样丑陋。”
“……你这就忍不住了?”
“赤睛,莫打扰吾游戏的兴致。”
“吾只是想提醒你,这里是大殿。”
“大殿又如何,谁人规定大殿就一定是正正经经议事的地方。”
“……随便你。”
赤睛无所谓的晃晃手,又看了一眼任自己的主体上下其手的素还真,方转身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耳目皆失的原因,那人看起来宁静温和,无波无纹,又似镇定又似淡然,仿佛他本就应该坐在那里。
……了不起。
赤睛站在大殿外,无声却不带感情的赞叹。
大殿之内,魔王子见怀里的人不反抗,便也兴致缺缺地停了手,转换方向撩起那人如水的雪色长发,牵至唇边一吻。
【邪玉倒是提醒了吾,你还是吾之杀父仇人,唔,之一。】
“…………”
素还真虽然不甚明了之前发生了什么,但由魔王子的只言片语也猜得七七八八,料想此回必然难过,而以魔王子之性格,无论自己回答什么,对他而言都无所谓,所以素还真干脆什么都不说,只是略微偏开头,躲避那人的欺近。
【佛狱因你而失去了他们最好的王,失去了希望,你不也感受到了那份沉重?】
魔王子将怀里衣衫不整的人抱的更紧,故意更加贴近他的耳边。
【因你之故,佛狱损兵折将,多少佛狱子民死在异乡,包括凯旋侯的副体,黑枒君。】
【……多少佛狱的孤魂在苦境哭泣,苦境的神人啊,你怎能安心?】
感觉到了明显的颤抖,魔王子嘴角扬起一边的嘴角。
忍耐,有如利刃剜心,素还真,你的心,承受得了几刀?
“……佛狱犯我苦境,素某只是做出了选择。”
曾在佛狱以黑枒君的身份游走的白莲深深明白佛狱之人在荒芜和贫瘠中挣扎的痛苦,但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多的是缺憾,多的是无奈。
【哦,佛狱子民的死亡,换取苦境人民的幸福,哈,谁说生命是等价。】
“……是啊,谁说生命是等价。”感觉到搂住自己的手臂一僵,白莲极快地拨开腰间的手,身子一翻,脱出了那人的掌控。
……又一次,还是用相同的招式。
没想到素还真竟会这般从善如流,魔王子竟是一愣,下一刻便看到那人离开了自己的怀抱,立于一边。
若是赤睛在,大概又要被笑。
魔王子倒也不甚在意,换了个姿势,倚靠在座位上,再次开口。
【难道广施慈悲不是善行?原来名满苦境的贤人也有分别之心啊。】
“……佛家有言,天雨虽广,不润无根之草……更何况……”
素还真立在一边,摸索着理好自己的衣衫,然后淡淡的接上另一句话。
“……生命不是等价,而是无价。”
“……当用无价交换无价的时候,衡量便失去了意义。”
而此时的苦境,却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死国的终战已然落幕,天者的死亡带来了魖族暂时的平静;集境渐入末路,烨世兵权亦于战场之上结束了他征战杀伐的一生;然而仍有末世圣传动机不明,虽是暂时按兵不动,却更是难以探知其根底;而云鼓雷峰仍作壁上观,静待不到一月之后的约战。
屈世途按照素还真的指示,奔走各处,将计划和推测一一告知,特别是云鼓雷峰,屈世途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获准见到了佛首帝如来。两人私下交谈之后,屈世途沮丧离去,帝如来却现出真身,再渡红尘,并传下法旨,令云谷雷峰全面备战,看上去似乎是想与海天决一死战,一时间云鼓雷峰吸引了台面上所有人的注意,末世圣传倒是被掩盖了。
“明祈见圣,总教,屈世途近期的行为有点奇怪。”荐道师接到下面的人传来的消息,便马上报告给了宿贤卿。
“嗯……”
“……明祈见圣,总教……”宿贤卿正在沉吟,兰怀印走进大殿,靠近他,低声说了些什么。
“如此说来,屈世途的反应就不算奇怪了。”
“总教,此话怎讲?”
“我们的盟友传来好消息,计划可以开始了,兰怀印,开城之后,便不必再与一页书随行。”
“是。”
“失去了素还真,屈世途也开始急躁了,倒是正好让我们不那么显眼……”
说着,宿贤卿以手触额,声音忽然变得无比低沉又虔诚.
“……雷峰之战一终,便是末世降临之时!”
素小梵
发表于 2011-7-28 16:54
是说……下章素限制……为虾米木有设限的选项了呀……TVT
素小梵
发表于 2011-7-30 23:17
(三十五)引诱
【你真是令吾赞叹。】
魔王子制住身下的人,覆身上去,鼻尖对着鼻尖,故意微微喘息着轻轻蹭了蹭,看到那人眉头一皱,神色恨恨地偏过头,便眼睛一眯,笑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难得这么兴奋。
那温文素雅的人儿在淡然反驳完自己之后,竟然毫无征兆忽然发难,浩然无伦的强大掌气不偏不倚,直面而来,那少见的威势让他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尽管留有三分余力,亦存了些戏弄之心,他仍是有些惊讶。
看不见,听不见,仅仅凭借直觉,竟能与自己几乎战至平手。
清香白莲素还真,深不可测的美丽花朵。
……可怕的敏锐。
【吾原以为你是可以圈养的尤物,没想到竟是腾云之龙。】他伸出舌,舔上了白莲诱人的小脸。
【吾,已经难以压抑对你的渴望。】
“……佛狱之主抬爱了。”素还真始终偏着头,努力忽略那喷在脸颊的热气。
他出手攻击魔王子本就是试探,为了测度那人的情绪。
按照自己对魔王子的认知,虽然此人心性不定,但多是以自身兴趣为出发,只要有足够的乐趣,他不在乎毁灭的是他人还是自己。
而且,比起杀人,他更热衷于折磨。
尽管是个冒险的赌注,但,似乎是赌赢了。
若是折磨,便有活下去的机会。
……还不能死,吾还不能死。
被压在身体两侧的手一点点紧握成拳,素还真身体僵硬,极力克制自己想要挣扎的情绪,天知道,他有多么想就这么干脆的同归于尽。
【这样一个美好的时刻,何必用那般冰冷的称呼?吾已说过,唤吾凝渊。】声音温柔无比,却连下重手,封了素还真周身功体大穴。
“……唔……”过重的手法让白莲气息一窒,内伤加上毒患,粉润的嘴角溢出了血丝,身体也如水一般软了下去。
【来,叫吾凝渊。】魔王子坐起身,伸过一只手用手指细细摩挲那嫩白的脸颊,另一只手勾住那刚刚理好的衣领,往旁边一带,露出了内里雪白的亵衣。
“……凝渊。”素还真瞬间乖巧的仿佛之前反抗与挣扎的不是同一个人。
【……吾真有点不习惯。】魔王子又一次愣住,玩多了慕容情那类性子骄傲不屈的人,素还真这种坚韧偏偏又柔软不着力的感觉异常新鲜。
“……佛狱之主是你,魔王子是你,凝渊也是你,称呼为何,于劣者而言,并无不同。”
有些倦的合上一双视不见物的眼睛,素还真语气仍是一派淡漠。
【既然如此,你也可以唤吾‘前辈’咯。】
恶意地一再探触白莲的底线,魔王子终于满意地看到那人儿倏地睁大眼睛,眉目里纠缠着满满的愤怒和屈辱。
“……不可能。”
【真是小气,要知道你身在佛狱……】
原本停下的大手又开始了继续动作,隔着亵衣,顺着胸口滑至腰间。
【……吾之资历当然老于你……】
随着话语,腰带被扯去,雪白的亵衣翻开,露出莹白如玉的肌肤。
【……更何况……】
温热的手覆上白莲心口处,沿着那“卍”形的伤痕来回勾描。
【……吾也想感受一番,佛者曾经体会的美妙味道……】
“……你……唔……”素还真刚想开口,便被魔王子捏住下巴,凑近了吻住。
不是强硬的掠夺,却满含危险的温柔,魔王子用舌头细细扫过白莲滑润的口腔,寻到那不断闪避的柔软丁香,便一口咬住,也不施力,只是慢慢逗弄。
素还真只觉的魔王子的口唇一覆上来,喉咙里就烧起了一把火,不灼人,却带着难以忍受的热流,流经舌尖,又下滑至身体,窜入四肢百骸。
“……唔……”
皮肤像是被热气蒸开了所有的触感,连身上半掩的轻软衣衫都磨的身体发麻,白莲不由得檀口微张,魔王子更加不客气的深入肆虐,直到那人儿叹出极低的呻吟。
【舒服么,嗯?】松开那甜美的嘴唇,魔王子又贴近素还真耳边,一边伸出舌头顺着白嫩的耳廓舔舐,一边轻轻吐着气,低声问道。
素还真咬死牙关,有些无措的想要偏开头,却被那人抚在脸侧的大手挡住,躲之不及,只好任由那湿热的感觉爬上自己的耳垂,无力的指尖不断颤抖,心头明明在恐惧,身体却一点点苏醒。
【果然,实体缠绵比那虚幻好得太多太多啊。】
含着那柔软的耳垂,魔王子似是感触良多地低低赞了一声,手下不停,在那润如脂玉的身体上极慢的游走,感受着怀里人儿不断攀升的体温。
人的身体是异常诚实的,只要有过调教的经验,便会深深地渗入骨髓,再次以相似的手法碰触,便会更快更猛的产生难以抵挡的快感,更别提眼前人儿的身体里还有足以催动情欲的烙印。
看着怀里的身体漫开冶艳的粉色,魔王子嘴角的笑容更大,他亲亲白莲泛红的脸颊,一手不老实地沿着那圆润的肚脐打着转往上,袭上胸前挺立的樱点,慢慢的拨弄按压。
“……啊……住手……”素还真只觉得羞耻至极,比起粗暴的侵犯,这种温柔的折磨更像是在一层层挫磨着他的骄傲,是硬生生剥离尊严般血淋淋的疼痛。
他努力想蜷起身体,细白的手臂缠在衣服里,挣扎着推拒着在胸前揉弄的大手。
【真是不乖。】
魔王子抓起那双捣乱的小手,随便从缠在那白嫩手臂的衣衫中扯碎一件,系成布条,绑住那人的手臂,然后拉高至头顶,单手按住。
“……放开吾……”尽管早已知道也许会落至这步田地,素还真仍是有些惧怕的胡乱扭动。
不堪的梦境,无知无觉的欢愉,刻骨的悲伤,被侵犯的剧痛,都在身体里留下了太深的痕迹,即使已经欲火焚身,他依然本能的逃避这样的肌肤相亲。
【真可爱,吾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轻而易举制住那无力的挣扎,魔王子再一次贴近那人纤细白净的脖颈,找到颈侧的动脉,循着那里的跳动,一下一下含咬着,感受着身下人儿控制不住的战栗。
【好香,也好甜。】尝够了口中细滑的触感,魔王子只觉的甜美无比,齿颊生香,有些恋恋不舍地又舔了一下,方再次靠近白莲微微红肿的嘴唇,低声调笑,手却忽然隔着亵裤摸上了莲茎,不紧不慢的揉搓。
“……啊……”白莲吐出一个极短极低的惊呼,身子微微一弹,似是想跳起来,怎奈穴道被封,全身无力,双手又被牢牢按在头顶,只能咬死嘴唇喘息不止。
【舒服么。】魔王子继续着他恶劣的游戏,手指隔着亵裤细细拨弄,故意打着圈一点点摩挲而下,慢慢滑到根部,然后又慢慢握紧,听得那人自牙关泄出细细的呻吟。
“……不……”素还真也不知自己想说什么,像是被什么引导着,一波又一波的酥麻感受像是在顺着脊椎不断爬上,刺激的他神智一片昏茫。
【不舒服?怎么可能,那,就换个方式吧。】刻意曲解他话里的意思,魔王子索性褪去了他的亵裤,直接抚上那挺立的玉茎,一边套弄,一边用指腹在铃口微微按压,更不时堵住马眼,让他一直保持在将欲攀上高峰之时,却并不给于实质性的刺激,就那么看着那美丽的身体染上艳丽的桃色,任他在沉沦与理智之间挣扎。
“……放……啊……放开……”
素还真微微晃动着臻首,发丝散乱,不能视物的美丽眼眸也泛起了水雾,看上去晶莹剔透,修长的双腿稍稍抬起,便又无力的放下,难耐地蹬着缠在脚踝处的襦裤,腰身不断地挺起扭动,模样异常的撩人。
【很难过吗?那就忘记你的坚持,叫吾,‘前辈’。】魔魅的声音再一次自脑海深处传来,魔王子俯身含住那肿胀的樱点,舌头转圈挑弄,意在彻底抹消白莲的理智。
“……不……”
不能开口。
不能开口。
素还真意识已经接近茫然,但仍是轻轻摇着头,仿佛只要一开口,便会失去最后的支柱。
【真倔。】
魔王子也不着急,一只手握紧莲茎套弄不休,另一只手点上白莲洁白修长的脖颈,随着魔王子指尖闪过的红光,一个印记慢慢浮现在那白净的脖子上。
【你之触觉因吾渡入的元婴而有所减弱,吾现在收回一部分邪力,让你更好的体会人间极乐。】
说着,白莲体内的邪炽气息便开始由身体各处向那指尖处聚集,快速的气血涌动使得身体更加酥麻,那一点点更加清晰起来的感觉更是让白莲不断地努力想要翻动身体,却只是把自己更多的送入魔王子手中,与那略微粗糙的手心磨磨蹭蹭,竟更加深了情欲的程度。
“……啊……放……”
【叫吾,叫出来就能解脱。】再次舔了舔那朱红色的樱点,魔王子凑近素还真的耳边,低声诱导着。
“……呼……唔……”
【叫出来,叫‘前辈’。】引人堕落的话语不停,手上的调弄不停,魔王子一边套握着早已肿胀的莲茎,另一手顺着白莲细滑的脊背抚摸而下,揉弄着那柔韧敏感的腰。
“……唔……前……”
【对……叫出来,这一点也不困难。】大手顺着腰侧向下,慢慢探向了那隐藏的花穴。
“……前……”
……前辈
……一页书……前辈。
每一次这样呼唤,都好似能变得无比坚强。
无理由地张开羽翼,护航在白莲的淑世之路上。
……梵天。
光是这样的一个名字,就能够成为无畏前行的保障。
……可是如今,你去了哪里?
……前辈呀……
未出口的呼唤,恍如叹息的低语,在白莲无声的口型中,那深深刻在洁白胸口的“卍”形伤痕竟泛出了刺目的圣光!
魔王子丹田一痛,忙抽手后退,那圣气太过纯粹,靠近便会觉得自己的邪元钻心的疼痛。
而白莲因魔王子的快速抽离,莲茎被下意识地一握,直接攀上了高峰,白莲一声短暂的低叫,便快速地抿紧了有些红肿的嘴唇,所有的呻吟全数化作了轻喘的鼻音,却反而更显媚惑。
【哈,占有欲,果然,佛者与吾一般病狂。】观察了一会儿,魔王子微微冷笑,手心凝出邪火气息,猛地击向仍未从高潮余韵中回过神来的白莲心口,却在距离那印记几分之处硬生生停住,像是被什么阻挡,再难靠近半寸。
紧接着,那清冽的圣光范围一点点扩大,带着庄严的佛气环绕住白莲周身,一点点化出似虚似实的金色锁链,像是保护,又像是束缚,飘飘浮浮,忽隐忽现,却是将那白皙修长的身体护了个严严实实。
……这是……佛言枷锁!
(三十六)保护
“……吾以为你会玩的更久。”看到魔王子从堕落天堂的大殿里出来,赤睛有些意外的向殿内看了看,“……没有兴趣了?”
“吾脆弱的心灵受到了伤害,竟然有人比吾还执着。”
“你知道什么是执着?”
“执着,放不下的贪婪,人类自我安慰的情感。”
“那么吾很确定你不会有。”
“哈,吾现在实在是很茫然很无助啊,赤睛,替吾另找一个娱乐。”
“吾不想造孽。”
“这话出自吾之副体,真是幽默。”
两人正交谈着,佛狱边界忽然传来了动荡。
“嗯?佛狱这般安分守己,怎么还有人来捣乱。”
“王,杀戮碎岛戢武王率大军压兵边境了!”太息公和守护者各自接到消息,很快的赶到了大殿外。
“戢武王,嗯,杀戮碎岛也开始玩起侵略了么。”
“或者他只是来讨回他的王后。”赤睛无所谓的耸耸肩。
“王后?啊,吾之小妹啊,但是小妹已经香消玉殒,这可怎么办……”魔王子状似苦恼的敲敲头。
“啊,有了,迦陵,你去把小妹的尸体还给戢武王吧,让他们夫妻团圆。”
“你!”
“迦陵,你若不去,佛狱就会因此而被外境铁蹄践踏,你的忠心,连这么点牺牲都不能付出吗?”
守护者握紧了手中的长枪,一语不发,转身便离去了。
“邪玉,身为三公之一,外境的守卫就交给你了,打不过逃掉也可以。”
“……王,你要去哪里?”见魔王子并不打算出去迎敌,太息公急忙问道。
“为了避免战火蔓延,吾不能出面,不见吾,他连目标都没有,吾可是个为了子民可以委曲求全的好君王啊。”
“那么你现在想做什么?”
“赤睛,带上殿内的美人,我们先到苦境去避祸好了。”
……又想到可以祸害的人了吧。
赤睛翻了下眼睛,便进入了大殿。
“……哈,原来是欲求不满。”看着那环绕在白莲周身的忽隐忽现的金色锁链,赤睛便明白自己的主体大概真的是吃瘪了。
“嗯,好纯粹的佛气,早已入魔的的人竟还提炼出了最本质的真力来护你,也不知是刻意还是本能,看样子他当真很心疼你。”
素还真听不到赤睛的言语,他只是感觉到魔王子离开,又似乎有人进来,但既然无人靠近,他便努力地想要撑起麻软的身体,尽管白皙的手臂仍被绑在一起,还在胸前不断颤抖,却是一点点摸索着往自己身上裹着衣服。
……唔对了,他听不到。
赤睛想起素还真的现状,有些苦恼。
难道真要自己靠近这处于戒备状态的佛气么?
……算了算了,只要不是攻击,应该只是会不大舒服,试一下好了。
赤睛这么想着,一点一点探入那交错的虚幻金色锁链中,碰了碰白莲的肩膀。
“……谁?”
……说了你就知道?还有这声音能不能不要这么温和淡定啊?
赤睛忽然之间有些尴尬,仿佛衣衫不整的不是那人而是自己。
于是他快速解下自己白色的披风,盖在那人身上,然后干脆的将人拦腰抱起,出了大殿。
素还真一惊,但因为来人丝毫不带恶意和轻薄的举止,他便也索性由他去了。
“你还真好心。”魔王子看到自己副体的披风,眼睛微微眯起。
“你下手太狠,佛言枷锁才会启动,自找。”赤睛懒得回他,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啧啧,吾可没有,吾很温柔啊。”
“…………”赤睛撇撇嘴,一脸“随便你”的表情。
“佛者的执着,真是惊人。”魔王子无所谓的摇摇手指,靠近素还真。
【你还是得乖乖跟着吾,吾现在恢复你的视觉和听觉。】
说着,也不理会那张木然的小脸上露出的惊异表情,便当真收回了残留在素还真身上的邪气。
“……多谢。”感觉到有模糊的声音一点点在耳边响起,素还真双眼紧闭,避免乍然复明的损伤,许久,方淡然道谢。
……多谢?
赤睛有些感慨。
不说谢,凝渊也有办法逼他说出口,说了,反而可以少受折磨。
这人,竟在短短的时间内,洞悉了凝渊的心理。
……真正的聪明。
“哈,吾心领。”魔王子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别急,很快,你就会宁愿自己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
看着自己主体的表情,赤睛如何不知道这个恶劣的家伙心里在想什么,他挑挑眉毛,看向怀里的人。
不够。
你满心的七窍玲珑,却还是不够。
你太充盈,而他,太虚无。
……自求多福吧。
十余日很快过去,一页书按照安排,随宿贤卿开启了末世圣传的圣城,虽然发现城内气氛装饰奇特,却并没有往心里去。
离开了圣城,他提气在体内运行一周天后,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邪咒确实消失了,便交代了宿贤卿继续寻人,再一次化光离去。
……一页书,你已经不可能再次寻到素还真。
宿贤卿眼神中闪过一抹冷色,随即转身进入了圣城。
而一页书匆忙离去,却是下意识的直奔琉璃仙境。
几日前,他在屋内打坐,忽然感觉到了自己种在那人身上的佛言枷锁启动了,当时他便是一惊,想出门去寻人,又顾忌着宿贤卿所讲的开城之事,两相权衡,他仍是选择放弃去找寻白莲。
但多日的沉淀,他原本满腹的怒火已然淡去,只留下无尽的担心。
佛言枷锁的启动意味着那人受到了足够威胁生命的侵害,但是那时的自己却离不开。
就如同是本能一般的挂念,不断在胸中翻腾。
他想护那白莲,即使认定他与他人缠杂不清,他仍是想护他。
记忆里那人总是微笑着站在自己身前,眨着美丽的眼睛,可人地撒娇。
他找寻过所有地方,却始终一无所获,素还真仿佛一夕之间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他不甘心。
所以他再一次回到琉璃仙境,希望能在属于那朵莲花的地方找到他。
一页书满脑子胡思乱想,踏入了一片苍凉的琉璃仙境。
不出意外的仍是无人。
……白莲,佛言枷锁是保护,亦是束缚。
就算你不回来,也永远逃不开。
一时间,一页书心头竟开始疼痛,仿佛那锁,不止锁在那人身上,也锁在自己心上。
到底,是谁锁住了谁……
“嗯,佛者,又见面了。”
忽闻一个邪佞的声音响起,魔王子独自一人,慢慢步入了琉璃仙境。
“吾,魔王子,吾代表……嗯,你希望吾代表什么呢?”说着手掌翻开,一朵淡雅的莲花盛开在手心。
“……清香白莲如何?”
素小梵
发表于 2011-8-4 21:42
(三十七)拯救
看着那道素白的身影将太息公分家的尸体摆好,然后盖上了少许尘土,做了简单的安葬,赤睛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道。
“……你在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素还真眨眨眼,表情非常茫然。
“那是太息公。”
赤睛觉得有些不能理解,那人居然为敌人处理身后之事?
“……死者为大。”素还真淡然道。
他看着魔王子轻轻巧巧摘下太息公的首级,听着魔王子无所谓的言语,只觉悲凉。
花颜绝世,也终归枯骨,一声太息,当真景殊色衰于弹指。
却是何苦?
那人低低的叹息一声,便慢慢走到一边坐下,合上眼睛,不再说话。
……多么矛盾的人。
赤睛不由得多看了那静坐的人两眼。
他巧计连环,逼得佛狱损兵折将,连连败退,看上去手段果决无比。
但他也是真切的在为一个曾经参与侵略的敌人叹息。
多情偏作无情看。
这几日,他们走过许多地方,每到一处,魔王子便走出去随便抓人回来玩,是真的在玩,像娃娃一样,弯折那些人的手臂和腰身,取下那些人的眼睛鼻子耳朵,听着那尖利而凄惨的叫声,直到玩腻了,才会干脆的折断那些人的脖子,像破布一样丢在一边。
而这些时候,素还真便不发一语的在一边看着,清丽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眼睛里却有着藏都藏不住的痛。
他明白魔王子就是要让他看着,看着那一个个无辜的人在眼前死去。
那些人都是因自己而死。
该死的是素还真,只是……素还真还不能死……
苛刻的自责,无能为力的绝望。
每每看到,赤睛都觉的那人快要崩溃,但他却总能一点一点恢复那一派淡漠的摸样。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主体为什么要恢复那人的视觉和听觉。
方便逗弄和折磨固然是原因,但更多的只怕是为了看到那双异常通透坚韧,却又充满了无助,在绝望中苦苦挣扎的眼眸。
真的很美。
凝渊,对上这个人,也许,你赢不了。
赤睛也为自己莫名而来的感觉而惊讶,他轻轻拨弄了一下手中的念珠,再次开口。
“你不想知道他去干什么了么?”
“……抓人。”素还真眉目不动,声音是轻软的平静。
“这一次不是。”那人听到自己的否定,睁开了一双如同流水的漂亮眼睛,稍稍歪了一下脑袋,就那么看了过来。
无意识的诱惑。
赤睛不由的怔了一下,偏过了头,脸色微微泛红。
“……他去寻一页书了。”
“……为了……相杀……?”那人有些无辜的蹙起了眉。
“哈,不是,他行事哪有什么目的,心血来潮而已,只是……”赤睛重又看向那素白的身影,“……你不担心?”
“……前辈修为近神,不需要。”素还真眸色一闪,忽然反问,“……阁下担心?”
“吾为什么担心?”那眼神太过透彻,赤睛忽然有种被看光的错觉。
“素某冒昧,敢问阁下,在佛狱里的称号是?”
“……吾是观察者。”
“观察者……是在观察佛狱,亦或是……某个人……?”
“…………”
“……观察者,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邪魔!休要满口胡言!”
“吾说错什么了么?吾只是看到手中的莲花有感而发啊。”魔王子抬抬手,那莲花像是刚被摘下来,花瓣软软的晃了晃。
“竟敢踏上琉璃仙境,为霓羽族偿命来!”霓羽族之仇,再加上魔王子刻意的挑拨,一页书怒气横生,毫不迟疑翻掌便打。
“啧啧,又是霓羽族,见到吾,你只能想起霓羽族么。”魔王子闪过扑面而来的掌风,却是极为轻佻地把手中的莲花放到嘴边咬了一下,“复仇与拯救,吾以为,作为佛的你,更愿意选择后者。”
这一举动让一页书眉毛一挑,只觉的有一股烈火直冲头顶,胸中有什么急欲炸开,手上招式不停,翻掌又是一阵更加强猛的掌力。
“如此的愤怒,到底是为了哪一边,是你佛慈悲的苍生,亦或是那不能与苍生相提并论的一个人。”魔王子只是采取守势,从容地不断闪避,手指却始终纠缠在莲花的花瓣上。
“邪行异端,为祸苍生!无论是为哪一边,都容你不得!”一页书死死瞪着魔王子那托着莲花的手,越看越刺眼,竟恨不得直接断了那只手臂。
“理念不同便是魔,作风有差便是异端,佛者,你广渡三千世界的慈悲之心呢?”魔王子终于出手,迎上一页书一击快似一击的掌风。
“慈悲如天雨,但你乃无根之草,润之无用!”一页书连番攻击,虽是看着极端碍眼,却仍是下意识的避开了那人拿着莲花的手。
“哦?哈,好熟悉的理论,佛者,是你束缚了莲,还是莲让你堕落?”魔王子七分守势,三分攻击,“……选择是没有双向的,你要杀戮,或是拯救?”
没头没尾的话却带着诡异的语气,一页书完全理不清头绪,气息更加狂暴,终于极招上手,毫不客气的击向魔王子胸口。
“佛者,愤怒无用,属于你的抉择很快就会来到,到时……呃!”魔王子单手迎向一页书,却在对招之后,后退了数步,单膝跪地,手中的莲花也终于掉落。
“……原来,你禁制已解,唔,这是聪明,还是卑鄙。”说着,嘴角溢出血丝。
“哼,”看到那莲花离开了魔王子的手,一页书终于觉得好受了一点,“以奸制奸,以诈破诈,你觉悟吧!”
“觉悟,为什么是吾?”邪笑始终不曾褪去,魔王子随手抹了一下嘴角,重新站起身,一手指向沾满了尘土的白色莲花,“佛者,看清楚,让白莲陷入污浊的,正是你啊。”
……什么?
一页书心头巨震,气息也跟着一乱,魔王子见状,双手外翻,化出句芒双剑,猛的划向一页书胸口。
“呃!”
虽然堪堪避开,外衣仍是被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佛者,你心乱了。”魔王子斜架句芒,侧目看去。
“魔王子!”
“啧啧,看这充满着仇恨的眼神,如果今日被吾脱走,你一定非常非常遗憾。”魔王子无所谓的摇摇头,“可惜,今日你只能遗憾。”
说完,句芒虚晃一招,剑尖挑起地上不再洁白的莲花,夹杂着剑气甩向一页书,同时抽身而退。
一页书始终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将花挑来便是眉头一拧,竟是本能的一手借了柔劲化解了剑气,将那朵莲花护在手心,另一手才轰出滔天掌气,直追那欲退的黑红身影。
而魔王子运起句芒,身形起落之间,竟是借了那掌风之利,去的更远了,唯有邪佞冷然的笑声远远传来。
“……佛者,你已来不及,而且,还会更迟。”
与此同时,一页书手上的莲花,微微晃动了几下,仿佛是不甘的挣扎,紧接着,便一瓣一瓣,谢尽了芳华,只余莲心,散发着悠悠的淡香……
(三十八)替代
半月很快过去,这一日,星澜满空,月朗风清,云鼓齐鸣,雷峰并起,巍巍佛山之上,僧众严阵以待,静等终战的来临。
“六道同坠,魔劫万千,引渡如来!”
随着一个高亢的诗号,黑衣黑发的佛者挟无边气势而来。
“一页书,你没失约。”
“百世经纶从无怯战两字,今日吾与贵门恩怨,合该清算。”
“哈,如来面前,岂有恩怨,吾等是为佛门清理门户!”
“哦,那吾倒要一试。”
“嗯,看来擎海潮比你来的智慧,至少,他懂得退缩。”
话语方落,便听得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
“笑话!”
倾天浪涛之气由远及近,一道羽风仙影,踏月而来。
“一举惊涛快哉风,世浪翻袖中。古今谁人堪伯仲,千秋雪,半夕蝶梦!”
“擎海潮,你……”一页书有些惊异。
“吾立下的战约,焉能缺席?”擎海潮淡然回道,却是不由得轻轻抚上了藏在怀里的葫芦。
……要让他喝下……
仿佛是有谁在耳边低语,多日来擎海潮总觉的有什么在阻挡自己的思考,他清楚的知道有什么被忽视了,却始终想不起来,那一丝明明非常重要的意识总是被阻挡在外,就如同流水,越是去想,越是远离。
唯有一个念头是清明的,就是雷峰终战,解除一页书的魔化,是自己对白莲的承诺。
所以……
“今日海天再战,目标只在……”说着,两人对视一眼,尽管仍是相看两厌,却不约而同的出声。
“……云鼓雷峰!”
“明祈见圣,总教,献祭阵法已经排设完毕,祭品也已经带入。”圣城之外,荐道师向宿贤卿行了一礼。
“嗯,现在只待月上中天,有佛魔之气做引,便能唤醒天君。”
“明祈见圣,总教,真宗已多日不曾回教。”一旁兰怀印有些不安。
“无妨,今日乃雷峰一战,你们带人到云鼓雷峰守株待兔。”
“是。”
看着兰怀印和荐道师领命而去,宿贤卿长出一口气,转身慢慢步入圣城。
他穿过长廊,来到一座巨大的露天祭坛面前,上面正立着一个形态诡异的棺材,周围排设着庞大而复杂的阵法,阵法中心端坐一个身披纯黑色斗篷的熟悉身影。
宿贤卿对着那棺材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走近了那静坐不动的人。
“你准备好了吗?”宿贤卿柔和的声音带着奇异的蛊惑。
“是……”声音甜美无比,有如出谷黄莺,但那过于轻柔的语气倒像是刚刚从梦境中醒过来,那被略长的兜帽盖住的脸微微抬起,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
“原来就是这里啊。”随着声音,便有一道炽烈邪气从天而降。
那巨大无比的魔龙落地便化作白衣的魔者,原本站立在魔龙头顶的人也化光而落,怀里还抱着一个雪发如丝的人。
“宣天总教,久见了。”
“魔王子?你……嗯?这是……素还真?!”宿贤卿正想问魔王子的来意,却被他怀里的人吸引了视线。
单薄的白衣,样式异常简单,细腻的脖颈和锁骨都裸露在外,那纤长的身子在轻柔的衣料衬托下,美好的曲线呼之欲出,垂下的广袖遮住了那软垂在身边的大部分手臂,只有白皙的指尖从袖口探出,一头雪色长发没有任何束缚,有些散在胸前,还有部分缠绕在魔王子搂住他的手臂上,润玉般的脸庞略微朝里,靠在魔王子胸口,神态疲倦,呼吸轻浅,似是在沉睡,那样子虽然是少见的乖巧柔顺,却有着极度禁欲的诱惑。
“有问题吗?”看到宿贤卿眼神发直,魔王子挑起嘴角,挂上一抹恶质的微笑。
“你曾派人传来消息,说……”宿贤卿收回目光,皱起了眉头。
计划里这人应该已经死了才对……但这……
“吾说‘你可以开始你的计划了’,但吾不曾说过吾已经杀人毁药。”魔王子搂紧怀里的人,又仔细看了看那坐在阵中的身影,那熟悉的人从始至终都对自己全无反应,似乎是被隔绝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
“你!”
“哦,这阵法还真是庞大,看来你很是费了一番心思。”魔王子转向宿贤卿,瞥了他一眼,又开始满不在乎的四处打量。
“魔王子,末世圣传可非是你来去自由之地,吾希望你能有合理的解释。”宿贤卿只是沉声回道,也不在乎他放肆的目光,这些阵法都是上古流传下来的,量他一介外境之人也看不出什么。
“解释,嗯,吾之解释就是吾不小心出了差错,导致你们很可能没有机会使用一页书,所以……” 魔王子并不抬头去看宿贤卿,反而腾出一只手轻轻抚摸怀里沉睡着的人,“……吾带来了赔礼。”
“清净无垢体的确难得,但若无佛魔之气为引,阵法根本无法启动!”宿贤卿极力克制自己的怒火。
“啧啧,人急无智。”魔王子牵起怀里人儿的手臂,递上前去,“佛魔之气,就在这里。”
宿贤卿脑子一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素还真曾与一页书有过一夜欢愉,以他之性格,确实有可能渡走一页书身上的部分魔气。
“那也不行,祭品需要心甘情愿,素还真性子坚韧,根本不是药物可以控制的,就算做得到,时间上也来不及。”
“赤睛,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人?”魔王子不理会宿贤卿,转头看向自己的副体。
“……别问吾。”赤睛眼睛都懒得抬。
“人类啊,何必如此装模作样,要让一个人心甘情愿,方法多的是,你手上不就有个不错的筹码么。”魔王子又转向宿贤卿。
“嗯……”
“人交你,他只是累了,很快就会醒来,到时你的计划能不能成,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说完,魔王子将怀里的人放在那披着斗篷的身影旁边,然后伸出两个指头捏了捏那水嫩的脸颊,嘴角的微笑更大。
“素还真,短暂的相处,吾很愉快……但愿之后,你能让吾更加愉快。”魔王子凑上前去,在那小巧的鼻尖上蜻蜓点水的一吻,又很快起身。
“赤睛,离开了。”说完,便慢悠悠地负手离开了这座诡异的地下城。
看着魔王子消失在视线里,宿贤卿眸色中闪过狠戾。
……此人,留不得。
“你这次真让吾意外。”离开地下城很远,赤睛终于开口。
“吾自己也意外了。”魔王子脚步不停,直向云鼓雷峰的方向而去。
赤睛看着自己走在前面的人,忽然觉得那挺直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挫败。
记忆里有几个人落到他手里撑过了十日?
答案是,没有。
不是无助而臣服,就是疯狂而自尽。
只要他刻意的想要折磨一个人,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能够坚持初心不改的人。
那人,是唯一的例外。
自那日他去挑衅一页书归来,便不曾有一日放过素还真,碍于佛言枷锁,他不能直接伤害到那人的身体,但是,对于他来说,肉体上的折磨从来就不是最好的方式,于是,他分出一部分真元,入侵了那人的神识。
赤睛不知道他给了那人什么样的精神刺激,但他能很清楚的看到,每一次入侵,素还真美丽的旋眉都拧的死紧,细密的贝齿咬死下唇,即使血液浸染了那淡色的嘴唇也不肯松口,纤长的手指攥到发白,直至指缝里也渗出鲜艳的红色。
严重时,那人甚至会把自己抱成团,缩在一边,那略显纤瘦的身体有如狂风中的树叶,痛的浑身发抖。
就算如此,赤睛也只是偶尔才能听到那人压抑不住的低声痛吟,极轻极轻,夹杂着隐隐约约的绝望。
那细细碎碎的声音揪心至极,赤睛想,若是关心那人的人,比方说那留下佛言枷锁的佛者听到,只怕连心都要碎成千万片。
但是对于自己,那声音却是异常的诱人,仿佛美好的东西临近破灭的华丽。
太要命。
赤睛每次都带着少许的期待看着那人被狠狠折磨,每次都等待着看那人崩溃的一瞬间会有怎样接近极致的美丽。
却始终没有等来。
那双一次又一次失去神采的眼睛,总会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恢复那风轻云淡的漠然。
只是,恢复的时间越来越长,到后来,那绝美的人儿几乎陷入了整日整日的沉睡。
……但也只是“几乎”。
在那样糟糕的情况下,那人仍是努力挣扎着保持着神智,即使他清楚的明白清醒就意味着无止境的噩梦。
直到雷峰约战时日将近,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终于开口。
“……凝渊,我们做个交易。”
相同的话语,赤睛想起了那时,这聪明灵动的人儿,也是同样对自己这么说。
……观察者,我们做个交易。
赤睛以为自己的主体一定和自己不同,那个内心空洞无比的异数,绝对不会像自己一样,被那人巧妙的说动。
然而,他又一次意外了。
魔王子定定地看着那疲惫到极点却仍然不减艳色的人许久,在开始下一次折磨之前,嘴角扬起一个没有温度,但显得异常疯狂的弧度,开口说道:“可以。”
……真是了不起。
赤睛觉得当时答应了那个交易也许是对的。
如果是这个人,说不定真的能做到。
“凝渊,祭祀在月上中天的时候就会开始。”赤睛化身成巨大的魔龙,示意魔王子上来。
“赤睛,你说,这一次,吾会看到怎样的一场戏呢。”
“……终幕。”
“你依然无趣。”说着,魔王子纵身跃上龙背。
“吾不想再说第三遍,吾不需要那种东西。”
“你现在就在说第三遍,言语,是多么靠不住啊。”
“……你实在是惹人厌恶。”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
“哈,赤睛,出征了。”
魔龙应声腾空而起,盘旋几圈之后,便快速的飞向云鼓雷峰。
素小梵
发表于 2011-8-6 16:27
(三十九)献祭
“嗯,擎海潮已有所行动,佛首……计划还顺利吧……”
“先生放心,帝如来言出必行。”
“我信你,只是……”
“吾会尽速。”
悠悠月华,覆盖在云鼓雷峰的顶端,斜照在开宗明卷的大殿上,那留有长须美髯的人看了看天顶繁星,默默的计算了一下时间,无声的叹息。
“……希望来得及……”
佛山连决,擎海潮与一页书已然并肩,闯入第二关,寂景参寥。
“嗯,黄沙古亭,石阶荒浪,果然饶富禅趣。”见到此地景色,一页书不由赞叹。
“……是啊,只是,这些修行者真煞风景,在此争强斗胜,不如纵览共饮。”擎海潮说着非常自然的取出了怀中的葫芦,自饮一口,便递了过去。
“一页书,手中虽是无酒,但具薄茶,来一口吧。”
“哈,有何不可。”一战之后,一页书亦对擎海潮生出惺惺相惜之感,也不犹豫,接过葫芦便一口饮下。
看着一页书顺利服下解药,擎海潮微微长出一口气,总算是……
“嗯,北冽鲸涛,一页书话说在前,就算你我化敌为友,吾也绝不可能让人给你。”看到擎海潮那好似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魔气尚未褪尽的佛者不由的冲口而出。
……这个小心眼的独占狂……
擎海潮先是一怔,紧接着便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难道吾就是会随便放弃的人吗?
“公平……”
心下不满,正欲开口,一道掌风便从背后袭来,无惑渡迷率僧老与两位罗汉现身攻来。
“……先解决这一场再说。”擎海潮将要出口的“竞争”两字硬生生转了风,重新与一页书联手,对上第二关的守关者。
……情敌本来就是新鲜的体验,与情敌并肩作战……哈,真是不符合自己的作风。
擎海潮与敌人有来有往之际,还空出心思挖苦了一番自己。
当战斗渐渐激烈,双方招式来去越见紧凑,他便没有心思乱想了,然而,无意中他擦到了一页书的护体真气,心头便是一动。
那融合在佛气中的魔气正在一点点外散,护住一页书丹田的那一丝圣气也越渐扩大,只见一页书每发出一道掌气,身上的魔气便淡去一些,佛气便得到一些净化,而对方招式尽管招招无情,却不含杀气,似乎用意便是在不断消耗己方的真元。
“嗯……”
解药开始发挥作用了,但看无惑渡迷的举止,莫非……
思绪不停,招式不停,须臾,且闻洪钟雷响,兰香四布,正是第二关终了之刻。
“梵天,第二关时限已到,吾等未能克敌,请入开宗明卷。”无惑渡迷等人听闻钟声,即刻停手,双掌合十,微微颔首道。
“嗯,多谢僧老。”渐渐清明的灵识,让一页书气息一点点沉稳,语气也少了尖锐。
……差真多……装模作样的家伙……
擎海潮不由得腹诽,但他仍是随一页书缓步踏入了第三关,临走时他深深看了一眼无惑渡迷,无声的道了声谢。
看到那一黑一白的身影消失在开宗明卷的入口处,无惑渡迷立刻转身下令:“旨令殊印塔众僧备战!”
“是!”
僧众们迅速散去,无惑渡迷重又看向殿门,神色复杂。
……北洌鲸涛,你该谢的……应是那个说动了佛首的人。
进入佛山第三决,开宗明卷,当一页书和擎海潮先后踏入大殿后,殿门便轰然关上,周围亦升起保护屏障,防止外来的窥视。
“三身果报自凡根,六界因缘无了痕,善逝从来非本相,枯荣生灭尽空门。”
随着慈悲诗号响起,华光满披,佛音传唱,雷峰佛首飘然而降,气如平岗静流,声淡无波,法相庄严。
“两位,帝如来拜侯。”
……好痛。
……身体好痛。
……心也好痛。
……为什么,所有的靠近只能变成伤害……为什么,伸出手永远只能握住虚无……为什么,即使吾愿担尽这世间罪孽,却仍是战火无尽,狼烟难止,天下不平……
……为什么……连你……也离我而去。
……这无边的刹境……这渡不尽的世人啊……
仿佛是一个醒不来的漫长梦境,历经人一生中所有酸甜苦辣,皆皆过往,斑斑心事,如同走马灯,缓慢但不可唤回地跳过,当一切尽化尘烟,只余下一个深深隐藏着,曾经被埋葬过的渴望,从心底浮起,悠然而上,渐渐清晰。
百态红尘扰,风波几时闲;
不为江湖人,宁做佛前莲。
净洗苍生梦,褪尽铅华身;
畅饮太平茶,执手……待桑田……
“……呼……”
“你醒了,还真是快。”宿贤卿看着那双慢慢睁开的眼睛,心里有些惊奇,从魔王子离开,才过去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这看似累极倦极的人儿便醒了过来。
“……宣天总教……”那人儿的眼神渐渐清明,凝视着面前的人许久,方缓缓坐起身,“……你……为什么在这里……魔王子……”
“魔王子战败离去,没来得及带走你。”
“……竟是末世圣传救了劣者么……多谢了……”素还真晃了晃还在痛的头,看向四周。
宿贤卿双手抱在胸前,也不说话,只是任素还真睁着一双带点无辜的眼睛四处打量。
……似乎还不太清醒的样子,也许……是个机会。
“……这里是,啊!”看到一旁头戴兜帽的人,白莲凑近一观,心头巨震,这孩子……
“……你们把她怎么了?”
“哦?她很好啊,她只是自愿为天下苍生而奉献己身,为善民们引来真正的救赎。”宿贤卿很是无奈的摊了摊手。
“宿贤卿,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她神态恍惚,分明是受控!你们宣扬天下止罪,竟这样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实在是太过分!”也许是因为落在魔王子手里久了,素还真的情绪有些不受控制。
“……这,素贤人,我们也有我们的苦衷啊……”
“苦衷?”素还真慢慢挪过去,小心翼翼执起那端坐不动的人的手臂,指尖搭上脉搏,头也不抬的回问。
“是的,天君降临,需要纯净无暇的身体,吾百思之下只有她符合条件,请示真宗之后,万般艰难才做下的决定。”
“真宗……前辈他知道这件事?”
“那是自然,”宿贤卿眼神中闪过算计,“若无真宗首肯,我们怎敢对她如此。”
“……不可能……就算是真的,前辈他也一定会后悔……总教,没有别的选择了吗?动物……或是别的什么不行吗?”素还真有些难以置信的摇摇头,又转头去询问。
“……动物不行,但是人选却还有一位……”宿贤卿顿了顿,似是为难无比。
“……是谁?”
“这……”
“很为难的一个人吗?”素还真偏过头,神色里尽是着急。
“不是……”宿贤卿感觉差不多了,终于开口,看向那素白的身影,“……是你。”
“…………”素还真明显的一怔,然后缓缓低下了头,许久,开口道,“……那么就请换劣者来吧。”
“这……”
“总教,她为前辈付出了太多,就算前辈同意让她为天下牺牲,也必会因此一生难安,但素某有天命在身,本就是应该为苍生死而后已,所以,还是吾,比较适当。”
平静的声音,听不出起伏,但宿贤卿却看到了那人说完后,便死死咬住下唇,神色中有着淡淡的不舍和伤痛。
“……既是如此,那吾就替末世圣传众善民谢过素贤人了。”
“当为之事,不必言谢。”说完,轻轻替整理了一番身边人的兜帽,“那么,还请总教将她带离这里。”
“这……吾暂时离不开,等祭祀开始,就会有人来,到时吾会送她离开的。”宿贤卿心头欣喜若狂,面上仍是努力摆出一副淡然的样子。
“……劳烦总教。”看到宿贤卿的表情,素还真身子微微侧向一边,唇边是一抹不易察觉的绝然笑容。
……很遗憾,宿贤卿,素某恰恰是少数了解你们历史的人。
……吾,是绝对不会让你们放出祸世之物的。
(四十)惊变
云鼓雷峰之外,末世圣传专门培养的杀手们隐藏在暗夜中,静待月上中天,佛山三决终了。
“荐道师,总教传来消息,祭品完备了,一页书已经无用。”
“那么,可有下一步命令?”
“总教有令,为使天君顺利再临,阻碍越少越好,所以,能杀则杀!”
正在此时,云鼓雷峰上三钟响起,佛山三决已然全部结束。
“嗯?一页书他们胜了。”
“此战似乎比前两战更快结束。”
“确实……暂且按下此事,众人散开,伺机行动。”
“是。”
当末世圣传布置完备之时,一页书和擎海潮由云鼓雷峰上慢慢走下,身形微晃,似是受伤不轻。
“真宗,你的伤!”荐道师先一步上前,语露关切。
“无妨。”一页书抬眼深深看了荐道师一眼,又转向立在一旁的兰怀印,“你们因何在此?”
兰怀印与荐道师对视一眼,方上前一步道:“真宗有半月未曾回教,我与教众们甚为担心,今日乃雷峰一战,所以特来等候。”
“嗯,有心了。”说完转向擎海潮,一页书仍是一派厌烦的态度,“今日多谢,他日再会。”说完便大踏步转身而去。
擎海潮亦是从鼻子里哼出了声,向相反的方向飘然离开。
跟在一页书身后的荐道师和兰怀印再次交换了眼神,便默默跟上,直至一处树影浓密的僻静之地,兰怀印和荐道师不约而同,齐齐出手攻向一页书后心!
月光如行,即将升至中天,天苍灵泉之下,那诡异城市在清透的月色下,更显朦胧。
而在城内的巨大露天祭坛处,末世圣传的教众们均聚集在此,等待天降的时刻。
在早已布好的祭祀阵法中心,端然坐着一个身影,那如雪的长发散下,披在那略显纤瘦的身体上,一张平静无波的秀美脸庞,带着凛然的圣洁,清风拂过,吹动那人单薄的衣衫和柔软的长发,悠悠然飘若仙姿。
“明祈见圣。”一声低吟,开启了祭祀的仪式。
众人不约而同的低声称颂带着虔诚的的祈求,只是在这样一个异常压抑的环境下,更像是黑暗的赞歌。
宿贤卿在一旁点起一炷天香,然后看向逐渐照射向祭坛中央的月光,嘴角浮起一抹迫不及待的微笑。
……就快了,千万年的等待,千万年的禁锢……
而那端坐在阵法中央的人,却在称颂中慢慢睁开了一双灵动的眼睛,他俯视着祭坛之下的众人,眼眸中满是悲悯。
……祸世魔头,也能受到如此之多的祭拜……
……这无辜却无知的苍生啊……
他无声的叹息,合上双眼,又极慢极慢地睁开,缓缓看向遥远的星空,神色恬美,却有着无尽的眷恋。
……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吧……
……素还真可以死,你却不可以……
……但是……
……我真的不想死……
即使生只是一场渡不完的劫难,我也情愿在有你的苦海里永世沉沦。
只是对你而言,素还真,却已成为一段不能回望的过去。
离佛叛道,逆阴转阳,这堪入无间的罪孽啊……
你仍需前行……
所以,就让我一人来承担吧……
一声悠长的叹息,饱含着多少诉不尽的衷肠,素还真重新闭上了双眼。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你……”
“暗施偷袭,岂是正派所为?末世圣传,果然包藏祸心!”一页书一手架开一人,怒目而视。
“你没受伤?!”荐道师和兰怀印偷袭失败,心中又惊又惧,忙抽身后退,身后暗藏的杀手也同时一涌而出。
“不可冲动,先撤退!”
“你们谁也走不了!”随着一声沉喝,漫天浪涛之气轰然而至,北冽鲸涛强势而来。
“你二人……”末世圣传的教众退缩之意更加明显。
“二人?哼,不止!”北冽鲸涛一声冷笑,树林周围闪现出一个个身披佛衣的僧人。
“三身果报自凡根,六界因缘无了痕,善逝从来非本相,枯荣生灭尽空门。”
“云鼓雷峰……帝如来……”
“施主,请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徒增伤亡。”帝如来声音平和,却有着不可反抗的威势。
“这……”被算计了!
海天一战云鼓雷峰早已只是一个幌子,到底是谁,计划了这一切?
荐道师和兰怀印四下观视,发现己方早已被包围,终于一声长叹,下令众人放下了武器。
“屈先生,你现在能详细说明情况了吧?”
话音浦落,从云鼓雷峰僧众中走出一个留着一把美髯的身影,“啊啊,看样子还来的及,一页书啊,这是素还真交代如果你恢复了就交给你。”
“素还真……”
……素还真。
仿佛是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有两个人同时受到了触动。
一页书有些木然地接过那仍散发着淡淡白莲清香的信笺,缓缓翻开。
——末世圣传屋内装饰图腾接近一传说中的上古魔人,请前辈务必小心留意。
短短的一句话,字体却是形如龙腾,笔迹处处相连,一看就是匆忙所写。
……末世圣传……翠环山下……暗夜的树林……散乱的衣衫……散乱的莲冠……痛苦到无助的表情……失去神采的眼眸……涟涟的泪水……
记忆交错,仿佛纠缠不休的丝麻,又好似急涌而上的洪水,在不断的缠绕中冲击着一页书有些恍惚的神智。
那是吾……
接近疯狂和暴戾……
吾……做了什么……?
……吾对白莲做了什么……?
吾做了什么啊?!
一时间一页书只觉得手中薄薄的一页纸有千斤重,他手臂颤抖,眼眶胀到发涩,整个胸口像炸开般疼痛。
“素还真人去了哪里?”同时受到触动的还有北冽鲸涛,听到那一直心心念念的名字,他猛然间想起之前一直被自己忽略的正是素还真的下落,也顾不得那好似刻意阻碍他思考的奇怪意识,只是略显着急的询问。
“唉……那日你走后不久,魔王子便来了……”
“他用解除魔化的药引和拔刀洗慧……要挟素还真……”屈世途有些难以开口。
“……然后?”一页书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像是从遥远的天外传来。
“……素还真被他带走了……”
“……带走了……一个月都没有消息……?”擎海潮心头大骇,落在那人手里,哪有活路?但他仍是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也不是……半个月前,曾有人传来飞信,是素小子的笔迹……”
“信。”一页书咬牙开口,他现在心头犹如千刀万剐,痛不可当,只要一出声,都会让全身忍不住发抖。
“给我。”擎海潮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抢过屈世途手上的信,也不去理会看上去不大对劲的一页书,先一步展开。
“哼,这个笨蛋!”看完之后,擎海潮眉头一皱,随手将信拍入一页书怀中,便转头想走。
“啊啊,擎海潮,你去哪里?”屈世途忙叫住那欲踏步离开的人。
“封印祸世魔头,剿灭邪教,那是你们的事,吾不想管。”
“可是……”
“这天下怎样,吾不关心!吾只担心想担心的人,吾绝不能任他在魔王子手里!”
“但是素还真信上说了,月上中天,正是封印魔头的最佳时机,现下时间已经不多……”屈世途仍想试着说服擎海潮。
“吾没有兴趣!让那悲天悯人的百世经纶去做吧!”擎海潮语气极度不佳。
“一页书啊……”屈世途求救般的看向那百世经纶,却见他正死死瞪着手上的信,一向稳重如山的身体竟微微摇晃。
“……不行……绝对不可以……”似是自语般的呢喃,带着将要失去什么的惊惶。
“嗯,佛友,你怎么了。”一直平静注视着事态发展的帝如来发觉一页书的情绪似乎又要失控,上前一步担心地问道。
“他只是在挣扎于一个孰轻孰重的选择。”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一只巨大的魔龙从天而降,“有人想吾了吗?”
“魔王子!”一见来人,擎海潮直接翻掌打去,欲出其不意先擒下人再说。
“啧啧,怎么是你先开口啊。”刚从魔龙上下来的人撇撇嘴,闪身避过掌风,眼睛却始终盯着那不曾抬头的佛者。
“选择,很痛苦么?吾,可是来好心帮你们消除痛苦的啊。”魔王子摊开手,一支莹润的月长石发簪安静的躺在手心。
“人、在、哪、里?”一页书终于抬起头,眼睛充血,看向魔王子,一字一句的发问。
“你问谁?是霓羽族的遗孤,还是你已经放弃的人?”举起那只发簪,魔王子将其放在唇边,“苦境最甜美的味道,莫过于绝世白莲啊。”
“魔王子!”一页书喉头发甜,极端的后悔和极端的焦急混合成难以发泄的怒火,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一个八度。
“哈,佛者,你愤怒?你凭什么?你那浅薄的信任,挡不住一份淡淡的魔气,和一句外人的挑拨,你要用什么面目去见他?”戏谑的语气带着恶质的打击,魔王子嘴角扬起一个享受的笑容,血红的魔瞳眯起,看向那嘴角溢出血丝的黑发佛者。
“魔王子!少说废话,素还真人呢?”擎海潮也强压满心的担忧,再次发问。
“素还真啊,”魔王子大概是觉得戏弄够了,终于开口,“今夜之前,他属于吾魔王子,今夜之后,他将属于末世圣传……”
魔王子将那只月长石发簪抛向一页书,却是转头看向擎海潮,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
“……你说,他现在会在哪里呢?”
素小梵
发表于 2011-8-6 16:28
(四十一)抉择(之二)
……前辈,这书里有记载一个奇怪的魔物诶……
某个阳光的午后,那披头散发的人儿从云渡山的藏书阁里奔出来,抱着一本不知哪里翻出来的旧书,带点发现稀奇玩意儿的好奇,就那么扑了过来。
……你又是从哪里弄来的书?
……哎呀,前辈前辈,先看啦……
抱着书晃了晃,一副不依的样子,缠了上来,眨眨眼睛,满脸的无辜。
嗯……无形无体,气如尸雾,所过之处,人如腐蚀,草木皆枯,哀鸿遍野,生灵涂炭,然现身需借体,可封而难杀,这是什么诡异的特质?
……是啊,还有啊,这还说道,此物被封印在一个坚不可摧的天棺中,但若有合适借体,当月上中天时,以月力为引,便可脱棺重生……
仔细的读着书上的记载,那如丝的长发散在耳边,随着清风飘飘荡荡。
……那作为借体的人会怎样?
……神识尽褪,魂体脱离,成为空壳肉体,耶,真是残忍……
口中啧啧有声,纤细的手指点着书本。
……嗯?既然是完全占据人类躯体,又为何斩杀不得?
……嗯……我看看……哦,这魔物真差劲,他是完全占据,但也可以随意脱离,所以斩杀只能杀死那无知无觉的肉身而已……
粉嫩的口舌开开合合,继而撅起了小嘴,秀美的旋眉皱起,满脸鄙视的小模样。
……侵占他人躯体,驱逐人类灵识,简直是逆转天道,恶罪难容,不可饶恕……
……耶,前辈前辈,先别忙气,这只是记载啦……而且,劣者有办法杀他哦……
美丽的眼睛又眨了眨,俏皮地安抚着。
……嗯?
……就是……
那软软的身体靠了过来,凑近了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歪着小脑袋,眉目弯弯,笑颜如花,声音里带着“看我多厉害”的可爱骄傲。
久远的记忆,一点一滴涌上渐渐清明的脑海,一页书只觉的呼吸困难,满腹皆是翻搅尖锐的疼痛。
一路疾行,奔向曾探视过的诡城,顾不得树枝扫在脸上身上的刺痛,他握紧手心里的发簪,心如火焚。
……明明进入过那诡城……明明见过那些奇特的图腾……为什么,却是完全彻底的忽略……怎会相信了他们……怎会伤害了你……吾……到底在做什么啊……
……是吾的错……是吾不对……
还真……吾的白莲……莫做傻事啊……
看着那黑衣黑发的身影几个起落便去的远了,擎海潮心头暗叹,也骤然提气,加快了脚程。
……若是魔王子不说,你就打算这样从我们眼前永远消失么……
……素还真啊……你到底把自己当做什么……
……为什么每次都把自己也接近疯狂的算计……
……傻瓜……
……吾现在……宁愿你是那个吾最初印象里的天下第一“聪明人”啊……
“跑的真快。”魔王子仍站在原地,看着一页书和擎海潮远去的方向,状似惊奇的感叹着,也不理会身后全神戒备的雷锋僧众和帝如来。
“这不正是你的目的么。”头顶的巨大魔龙也不化为人形,只是不断扇动着巨大的翅膀,不断盘旋。
“邪魔,你竟明目张胆来此放肆!”僧众里有人见不得那人如此张狂,有些沉不住气,出言怒斥。
“哦?”魔王子侧过头,微睨了那开口的僧人,“佛言,诸相心生,佛心见佛,魔心见魔,你见吾是魔,那你,魔心已存啊。”
“这……”那僧人张口结舌,竟是不知如何回答。
“空中见花,花为幻化,说生说灭,皆是颠倒……抱元定性,心不动,则万法不动。”帝如来声如轻钟,蔚然响起,令那僧人身形一震。
“……多谢佛首。”
“莫再多言。”
“是。”
见帝如来开口,魔王子无所谓的耸耸肩。
“吾不想论佛理,也不想论魔理,吾还有更有兴趣的事,告辞。”说着,便纵身跃上了魔龙的后背。
“苦海无涯,施主,执着何必呢?”任由他离开,帝如来声音无波无纹,静如古井。
“无涯苦海,大师,何必渡吾呢?”魔王子头也不回,回答得无比淡然。
看着那升空远去的巨大魔龙,帝如来微微叹息。
“……恶知邪慧,最是难缠……但是……就算如此,你就真的能逃开束缚么……”
照射着祭坛的圆月渐渐升入中天,一边的天香也已经燃尽,宿贤卿大袖一挥,周围原本压抑的称颂声越来越大,都最后竟是声震天地,呼惊日月。
祭祀阵法周围,随着月光的流入,一盏一盏的亮起了诡异的烛火,黑气开始从阵法周围一点一点弥漫出来,夹带着阵阵死亡之气。
而安立在祭坛中央的天棺也因为月光的照射,而开始微微摇晃,明显的蠢动不安。
……开始了啊。
端坐在阵法中央的素还真看着那黑气一点点扩大,向阵法内不断蔓延,一只手无意识的抚上了心口。
……前辈。
……吾总是这样自作主张……
……会生气的吧……?
……会板起脸说“素还真,不可胡来”的吧……
……但无论怎样,那双慈悲又温暖的眼睛,在每一个这样的时刻,都会专注的看来……
……够了,真的足够了……
纤白的手揪紧了胸前的衣服,那张绝美的小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容。
有些解脱,有些不舍,有些期待,有些死寂,有些狠绝,有些怀念,有些疼痛,有些愉悦……
无数复杂的感情,都融在那一个笑容中,交织成令人目眩的艳丽。
然后,那似毒物般的黑气便袭上了那一身素净的人儿,而那人儿也慢慢合上了那双通透的仿佛永远疼痛的眼眸。
“白莲!”
“素还真!”
两个迥异的声音,却带着同样的担忧和焦急。
……那是!
素还真身子剧烈的一震,眼睫也微微颤抖,不敢相信地慢慢睁开了眼睛,恰好看到那一黑一白的身影狂风一般的冲入了祭坛。
无论过去多久,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回忆有多悲伤,那都是一个永远也不能忽视,永远也无法忘记的声音。
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他遥遥望去,仍是黑衣和黑发,但那曾泛着陌生腥红的眼眸却已经重新变得温暖柔和,满溢着熟悉的关爱慈悲。
一眼万年。
那久违的的眼神,让人觉得恍如隔世,却……又仿佛就在昨日。
……太好了……前辈恢复了……
身体上被侵蚀的疼痛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素还真看着那思念了许久的佛者,眼睛不舍的睁大,似是想把那身影再一次融入血脉,刻入骨髓。
“白莲!”一页书看着那些诡异的黑雾慢慢掩盖了那人如水的目光,心口骤然缩紧。
即使知道那人曾无数次计划死亡,又从鬼门关重新回到现实,但后知后觉与身临其境竟是截然不同的感知。
更何况,他清楚的知道这一次那柔韧又倔强的人想干什么。
那绝死无生的方法……甚至有可能再不能复生……
……不能……吾不能想象……这世间失去了你……
他疯了一般的想要冲过去,却被面前重重的教众挡住了去路,那一个个被黑色兜帽盖住的人皆露出死尸般茫然的神色,仿佛被什么控制着,呆呆怔怔的挡在一页书和擎海潮的面前,不行动,也不让开。
“闪开!”一页书急火攻心,真气暴涨,欲要震开面前挡路的人群。
“真宗,这可都是最普通的普通人,经不住您暴烈无比的荡魔之气啊。”宿贤卿站在那形态奇异的天棺旁边,远远传来一句讽刺的言语。
……普通人?
一页书怔住了,这样……岂不是杀不得?
“一页书,这里交给吾!你快点过去,满月已经升至头顶了!”擎海潮丝毫没有迟疑的出手打飞了面前呆怔着挡路的人,使中间让出一条通道,焦急地说道。
“……嗯!”犹豫只是一瞬间的事,一页书应声沿着那短暂空出来的缝隙穿梭而去,直奔向那围绕祭坛最中央的巨大阵法。
眼看就要到达,忽然,一个清甜,带着些许柔弱的声音响起。
“……一页书……”
那疾奔的脚步戛然而止,一页书震惊的看向声音的来源。
“……飞鹭……”
同样的阵法,同样的侵蚀,同样的距离……
月光已经完全笼罩了祭坛,黑气渐重,那天棺也开始渗出似虚似实的物体……
……没有时间了……只能救出一人……
……佛者,属于你的抉择很快就会到来……
……到时……
“不!”
恍惚中,是谁的惊恐,如此痛入心骨,如此无助无辜,又如此……绝望?
(四十二)失去
星空之上,满月早已行过中天,弥漫整个祭坛的诡异黑雾渐渐淡去,一点一点露出了已经归于沉寂的阵法。
那阵中原本端坐的人已经消失,唯有一颗灵珠悬浮在那里,微微起伏,散发着悠悠的柔和光芒,不刺眼,却璨如琉璃。
“一页书……你还好吗……?”一边的飞鹭心里异常苦涩,她脱离了自动消失的虚假阵法,小心翼翼靠近那跪坐在地的黑发佛者,询问的声音怯怯的,似是生怕吵醒一个沉睡的人。
一页书却是对那柔软的声音充耳不闻,永远高傲的头低低地垂着,黑色中掺杂着灰白的长发散落,看不清表情,只有双手不断颤抖,死死抱着一个毫无生气的躯体,那身体上轻轻淡淡的莲花味道似乎更加好闻了,只是此时那甜美的香气却让他觉得鼻子发酸。
他慢慢抬起手,指尖碰到怀里人不会再嘟起来的小嘴,又一点一点向上,仔细抚触着那熟悉无比的容颜……
从水润的脸颊,到小巧高挺的鼻梁;从紧闭的眼睑,到不再扇动的眼睫;从额心的朱砂,到特别的漩涡眉,然后再次从眉梢划下,周而复始。
之前那些疏远和陌生仿佛远去的梦境,无法忘记,却又不能回忆。
为什么,吾会给了你一段彻底无情的伤害……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任性的又狠绝的算计自己……
为什么,明明说好为你护航,却直到最后,仍是救不了你……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有什么极烫的东西在眼睛里滚动,涨得眼眶发痛,却落不下来。
……你舍得下自己,但吾,舍不下啊……
……即便你是吾的贪嗔执着痴惘,是吾难证菩提的劫难……
……吾仍是……宁愿这历练永无尽头……
一页书终于理解,人世间真的有一种感觉,可以刺心切骨,痛不欲生。
“一页书……唉……”已经将所有碍事的人清扫干净的擎海潮在一边默默的看着,拳头死死握紧,心如刀绞,但却无法责怪他,如果……能再早一点,赶在阵法启动之前……或许……
“哈哈哈哈……一页书!你干的好事!”宿贤卿受到阵法的反冲,硬撑着伤重的身体,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你坏我大事,天君不能重生,你们也休想走出这座地下城!”
可恶的一页书,什么心怀慈悲,广爱众生,全是谎言!本想用那个小姑娘牵制他,才解除了她的控制,就算阵法是虚假,那么短的时间也难辨虚实,本以为他应该去救飞鹭,这样就可以避免真正的阵法被打断,没想到他居然选择去救素还真!
阵法被打断,天君的神魂已被月力吸出,时辰一过,未能入侵重塑,便彻底灰飞烟灭,该死的一页书!该死啊!
多年的计划和等待毁于一旦,宿贤卿满腹怨恨,蹒跚着走到阵法中心,握住那无人问津的灵珠,眼神中满是狠戾。
“……你毁了我多年心血,我便要你再也见不到你最重要的人!”
……再也见不到……?
……就是说……还有希望……?
像是溺水的人碰到了一根稻草,一页书猛地抬起了头,目光如刺,看向宿贤卿。
“哈哈哈,你也愚蠢了,虽然来不及完成阵法,却成功逼出了清香白莲的神魂,但素还真修为也早已近神,他的灵识哪有那么容易消散?他大概也是留恋太多,竟化成灵珠,想永世留在人间……”宿贤卿眯起眼睛看向手中的灵珠,“……可惜,只怕他也耗尽了所有的精神,只要此珠一碎,他便从此万劫不复,连轮回也去不得!”
宿贤卿不断狂笑,举起手,运起全部真元,欲要捏碎手中的灵珠。
“如此美好的东西,毁了太可惜啊。”
一截剑尖穿过宿贤卿的胸膛,他有些难以置信的低下头,看着那形状特殊的剑尖在心口处慢慢转动了一圈,然后一点点缩了回去。
“……你……”鲜血不断从宿贤卿的口中涌出,他无力去看身后的人,身体极不甘心的向一边倒去,手中的灵珠也随之落下。
“啧啧,真可怜。”语气里有着淡淡的赞叹,一个人伸手接住了那颗光如水月的灵珠,另一人将造型奇特的剑背在身后,转到了宿贤卿面前,抬脚踢了踢他。
忽然出现的人让众人皆是一惊,飞鹭后退了好几步,终于一屁股坐在地上恐惧得不断抖动,擎海潮上前一步,一副戒备的状态,而一页书则不由得把怀里的渐冷的身体搂得更紧。
“嗯?霓羽族的遗孤,你恢复了,真是太好了。”黑红的身影扫视了一番,最终对着飞鹭露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容。
“口气要再欢欣鼓舞一些。”
“赤睛,你计较的太多了。”
“……魔王子……”虚弱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不甘心吗?没关系,让吾告诉你一件事……即使没有一页书,你的计划也不可能成功,”那邪佞的人也不理会宿贤卿怨毒的眼神,从自己副体手中取过灵珠,揉了揉,感受着那光滑无比的触感,笑容虚假得刺眼,“……素还真早已在自己身体上种下封魔和灭神的法印,若你的那个棺材入侵成功,那么你的天君就会被封在那具美好的身体里,然后另一个自毁的阵法启动,那么……”
舍弃自己的身体,用洁净的灵魂作为束缚,以决然的生命来献祭……
牺牲,一向是人类最强大的武器。
神魔无阻。
魔王子摊摊手,一副“你明白”的样子。
“……不……可能……”宿贤卿垂死的目光中露出震惊的神色。
……这件件皆是上古的阵法,怎么可能有人知道毁灭的方式……?
“这世上有什么事不可能?”魔王子耸耸肩,一派轻松。
“……难道……你……”是故意将他送来。
后半句话被魔王子一脚踩在了喉中。
“啧啧,吾,魔王子,吾代表反复无常的背叛啊。”
看着那歪在一边扭曲的头颅,魔王子撇撇嘴,抬脚将那尸体踢出老远。
“真是丑陋。”那满身邪气的人眯起了一双血红的眼睛,摊开手掌,仔细的看着那颗清光柔和的灵珠。
“还是这个美丽。”魔王子将那圆滑的珠子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而后又伸出舌头舔了上去。
“有言道,魂似主人形,如此光滑和细腻,如此好味和甜美……”恶意的目光转向那仿佛是沉睡在佛者臂弯里的人。
“……真是完全一样啊。”
“还来!”魔王子话音未落,便有一道掌风袭来,他却好似早有准备,脚步一转,躲了开去。
“真是乱来,伤到吾没关系,伤到他不是很糟糕。”
“吾觉得你可以再大无畏一点。”赤睛站在一旁,看着魔王子装模作样。
招式落空,一页书暗暗咬牙,将怀里的人交给擎海潮,重新提气,合身扑上。
“还来!”再一次重复,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焦急。
“你想要?为什么?你凭什么?你与他有关系?有多深?”魔王子身形腾转,依然不还手,只在嘴上说个不停,“……哎呀,吾有很多很多的疑问,很多很多,但是吾一点也不想知道答案。”
一页书沉默不答,心中又是担心又是急切,那细微的希望让他下意识的不愿放手,但尽管内心无法平静,他出手却是越见沉稳,快但丝毫不乱。
“嗯?原来你已经恢复。”魔王子眸色一闪,又很快扬起了嘴角,“佛者,为什么选他?你的私情,终还是压过了你的渡生之心么。”
牺牲素还真,换天下短暂的太平,徒留一生不可磨灭的伤痛;或是牺牲一个无辜的女孩,放出祸世魔头,承受一生的良心谴责。
在那不明局势的一刻,无论哪一边都不可能两全的选择。
“……吾不能失去他。”一页书的回答无比平静,也无比坦然。
……即使受到再多煎熬,吾亦情愿用毕生的自责来换他。
……不是因为他是属于天下的苦境神人,而是因为他……是属于一页书的素还真。
强求也好,自私也罢,舍不下,就是舍不下。
为这个永远不可能回报他的江湖,为了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他已经失去太多,吾怎能弃他于不顾……
吾怎能……任他独向黄泉……
“原来,佛也有自私的时候。”魔王子脸上的笑容越加嚣张,带着嘲弄神佛的不可一世。
“自困唯心,渡众唯心,此心有本,一瞬归程;世路艰难,迷惑不断,兜兜转转,寻心前行。”一页书翻掌,大梵圣掌轰然而去,声音却是更加淡然和庄严,“梵天之心,在这苍生,但此心之本,却起于白莲。”
“哈哈哈哈……”魔王子第一次张狂的笑出声,他将那颗美丽的灵珠收入怀中,展开句芒,“……可惜吾既已应他所求,将他送来阻止这天下浩劫,怎能不收取代价!”
邪异的句芒对上了一页书的掌风,魔王子血色的魔瞳一瞬间贴至极近。
“佛者,战吧,当吾觉的足够了,或许会心情很好的把他还给你。”
一瞬间,炽烈的邪气与清圣的佛气同时暴涨,直穿九霄,两相冲击,在夜色放出异常刺目的光芒,衬的星月失色。
素小梵
发表于 2011-8-6 16:28
(四十三)封印
素还真,你看到了么,那个别扭家伙在为你扁人出气哦。
明明那么在意你,还要装淡定,你都不知道来的时候他那心急火燎的样子,啧啧。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确足够强,难怪他那么臭屁。
就是性格太烂了,魔化的太嚣张,恢复了又太隐晦。
真是,你究竟看上他什么?
长的水?你比他更美啊。够强悍?吾也旗鼓相当啊。
所以,如果你不醒过来,吾是不会承认就这么输给了这么差劲的家伙的。
吾会带你走哦,真的会。
还想和他在一起的话,就醒来吧……
醒来吾就带不走你了……
醒过来吧……
怀里的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温度,擎海潮小心翼翼地搂抱着,对着那无知无觉的人儿不停的絮叨,完全没有任何先天高人的风范。
只有站在一边的赤睛明白,那人始终在戒备着自己。
“……他已经死了。”赤睛眼睛始终盯着正和一页书战的情绪高涨的魔王子。
“是啊。”擎海潮也不抬头,只是不舍的看着怀里的人。
“你不愿放手。”
“吾不能放手。”放手他就真的会不再回头。
沉默了许久,赤睛再次开口。
“……你不担心他?”没有指明,但两个人都知道是谁。
“他若是不能胜,就没资格回到他身边。”
“这是信任?”
“……这是自信。”
两个人没头没脑的话让一边的飞鹭有些黯然,她清澈的眼睛始终流连在的已经永远闭上双眼的素还真和翻飞着衣袂战斗的一页书之间。
一个素衣白发,一个玄衣黑发;一个美若谪仙,一个容颜如画;一个仿佛静止的湖水,一个好似巍峨的青山……
相生相绕,相扶相持,明明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却又好像近的容不下任何一个外人。
即使是他们彼此翻脸的时候,也是如此……
飞鹭低下了头,初识情爱的霓羽族祭子偷偷的抹抹眼睛,悄悄在心里扼杀了还不曾长大的爱情。
……那两个人,美好的太过悲伤。
赤睛看到了飞鹭的眼泪,他眨眨眼,又转回了战场。
……纯善的种族。
不问世事的隐居,不懂苦难的天真,软弱的平凡……
有什么不好?
离开江湖,远离仇恨,多少人终其一生都在追求的理想。
究竟平淡,有什么不好?
……素还真,你也累了吗……
……但是,你与吾,还有一个交易未完。
你要吾,相信现在的你吗……
赤睛眼神微微凝起,周身真气开始鼓胀,手腕上的佛珠也开始了微微晃动。
……若你无能,那佛者,也会陪你同入地狱!
一页书与魔王子一来一往,竟是始终缠斗不休,一页书暗暗心惊,此魔实力深不可测,之前的交手完全是游戏性质。
魔王子嘴角挂着一个无所谓的笑容,但其中的艰难只有他自己明白。
……一页书,近神修者,确实很强。
……但是,还不够。
魔王子猛的一划句芒,退开数步站定,而后微微的低下头,身后邪红的蛾翅伴着他似痛苦又似愉悦的低吼慢慢涌出长大,全身的邪炽气息猛的向周围散开,所过之处,燃起不息的火焰,弥漫了整个祭坛,那强大的邪力竟压过了一页书清圣的佛气。
吞天灭世的魔威,让整个地下魔城都跟着震动起来。
……凝渊,你也打算孤注一掷了吗。
赤睛暗暗叹息,手心翻上,佛珠无风自立,在掌心不断旋转。
……素还真,你违约了,枉我这么期待。
一页书感觉到那刺骨的邪风,第一反应竟是转头看向擎海潮。
……快走。
那眉目里明明白白写着这样的两个字,擎海潮也感觉到那邪气似乎是在与整个魔城呼应,原本的邪力猛的暴涨了一倍不止。
……开玩笑,你想死吗?
擎海潮恶狠狠的瞪回去,别说这样救不了人,就算救了人,换另一个死,有什么区别?
……快带他走!
居然传音入密,还命令吾……一页书你给我记住!
擎海潮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却仍是抱起素还真,手中牵上飞鹭,当真转身要离开。
“……你们不能走。”眼前一花,一道白色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凭你,也想拦住北冽鲸涛的去路吗?”擎海潮将飞鹭护在身后,单手更加抱紧了怀里的躯体。
“素还真没能完成与吾的约定,你们,都要陪葬。”淡淡的说完这句话,赤睛眼中泛出明显的腥红,魔气高冲,竟更甚魔王子一筹!
……好强的魔气……
……不妙啊……
擎海潮面色凝重,慢慢的放下素还真,凝神聚气,双眼死盯着面前白衣的魔者。
摇摇呼应的魔气使得整个祭坛都开始一点点碎裂,而一页书却顾不得,他看到擎海潮被拦住,一时间心急如焚。
……至少,要先送他的身体出去。
看到那黑衣黑发的佛者终于开始露出情绪,周身散出金色的圣光,魔王子笑容拉的更大。
这场追寻与被追寻的戏码……
……来吧,让吾看看,究竟会有什么样的落幕。
正当双方一触即发时,居然远远传来一阵悠长琴音,清亮柔和,如泣如诉,似天音忽降,又似凡声吟唱。
……这是!
一页书睁大了双眼,看向白莲那沉静的躯体,心中猛烈的翻腾,震惊到无法形容。
这是素还真最喜欢的曲子,开心时,悲伤时,悠闲时,痛苦时,他都会拨弦而起,每每奏出截然不同的风情。
一页书几乎要落下泪来,他从不知道回忆有着如此强大的力量。
蕴含着至圣之力的琴音回荡在整个祭坛,竟渐渐柔化了那不断高涨的魔气。一页书只觉的如沐春风,似乎从阴暗的祭坛回到了终年莲花不谢的琉璃仙境。
……前辈。
熟悉又柔和的声音,仿佛清水滴入纯净的瓷碗。
“……白莲?”一页书不由得喃喃。
你在哪里……?
……素某……在前辈的心里啊……
那笑声极远又极近,清澈又甜美,如同清风拂过时摇晃的银铃。
……莲华圣气……是渡给了前辈……真好……
白莲特有的撒娇语气,让一页书眨眨那不怒自威的眼睛,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那一身素白的人站在面前,偏着可爱的小脑袋,一双总爱假装无辜的眼睛笑成弯月。
终于泪水滚出了眼眶,带着灼人的温度滑落,一页书颤抖着想要伸出手去触摸,却只握住了虚无。
而那人仍是浅笑盈盈。
……前辈,可以再信我一次么……
“……你说。”探询的语气,让一页书的心狠狠的揪起,痛的喘不上气。
……那,请前辈按劣者说的做哦……
……踏中宫,走坎位,过泽兑,退木易……
一页书脚步微抬,按照白莲所说的方位落足,踩出一个见所未见的阵势。
而远在祭坛入口处挡住擎海潮去路的赤睛看到那奇异光芒隐现,原本发狠的眼神一敛,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紧接着又化为了然。
他长袖一挥,收了满身的邪气,秀气的脸上像是极端的痛苦,却又像是极端的狂喜。
……素还真,了不起。
白衣的魔者深深看了一眼那双眼紧闭的躯体,一个闪身,避过了那全身戒备的北冽鲸涛,化光掠向战场。
而这边,一页书仍在继续,伴着悠长的琴声,每踏出一步,魔王子那邪炽的气息便弱下一分。
……气行紫宫,化于阴阳,走天溪,散于太渊……
魔王子看着那好似陷入幻境的佛者布出他绝不可能知道的法印,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咒血魔印……真让人意外……
但还是不够……
只会设阵布印是不够的。
……素还真,你还想让吾怎样意外呢……
封魔的法印渐渐清晰,非正非邪的光芒笼罩了魔王子,他无所谓的站定,看着那曾封印了自己许久的阵势,嘴角浮现一个毫无感情的笑容,而后他句芒一收,双手大展,身体泛起妖异的红光,正是想与阵势一教高下的架势。
而同时,一页书猛的一震,嘴角溢出鲜血。
……前辈!
“吾无事,继续。”
……前辈……
那人似是低低叹息了一声,方继续道。
……破中冲,以血为引,收万法,归于百会……
每一个穴道,每一个走势,皆不是正派心法所行,偏于歪门,偏于邪道,但一页书却毫无犹豫,只因这是白莲所言。
当阵势尽显,魔王子的邪气完全被封在一个无形却不稳定的范围里,一页书手捏奇异法决,似是在与之抗衡。
“就这样么?还不够,还不够啊。”魔王子竟笑出声来,正欲再次提气,却闻——
“这样……足够了。”
白衣魔者翩然降下,衣袍大张,手泛白光,点向魔王子天灵,顿时魔王子邪气一泄,如江河奔腾,不可收拾。
而那阵势也在魔王子邪气褪去时瞬间变了模样,原本无形的气罩化出万千灰白的细丝,飘飘荡荡,像一个未缠紧的茧,一点点的缩小着范围。
似绝杀,又似拯救。
“……又是你。”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副体,魔王子说的好似事不关己。
“……嗯。”赤睛看着那逐渐收紧的封印,面无表情。
……观察者,我们做个交易……
……他是“无”,但“无”也有欲望,最了解他的你应该懂得……
……劣者给你你最想要的结果……请你……把咒血魔印的启动方式告诉劣者……
……你认定吾会帮你?
……因为你是观察者……
是啊,吾是观察者。
吾的出生就是为了一直用双眼看着,看着佛狱,看着……一个人。
比起到处乱走找乐子的你……吾更愿意看着你的睡颜……
就像最初的那样……
毕竟,魔,是自私的啊。
灰白的细丝层层叠叠,交织出一个不能逃离的网,魔王子定定看着自己的副体,嘴里喃喃。
“真是,总是打扰吾游戏的兴致。”没有起伏的语气,仍然听不出任何感情。
但赤睛却难得地笑了。
“……佛者,”魔王子愣了一下,忽然转向一页书,从重重缠绕的细丝中将什么东西抛向一页书,动作干脆快速的像是在逃避什么,“……吾还会来找他的。”
戏谑的语气带着奇怪的起伏,似乎还有着些微不好意思的味道。
魔王子对着那抛出的灵珠飞了一吻,在越缠越密集的翻涌细丝中,显得模糊不定。
“……没想到,这次居然和棺材做邻居啊……”
听到那人最后的言语,赤睛仍是沉默不动,直到阵法完成,一个巨大的邪茧安稳的立在那里,微微摇晃,而周围封印的力量也只剩下了余波。那一身白衣的魔者轻叹一声,转头看向一页书。
“……魂化灵珠,佛者,你也许需要漫长的等待。”
“……与你无关。”轻轻摸上手心里美丽的灵珠,那珠子也似有所感般的闪了一下,又归于平静,一页书小心翼翼的合上双手,将那属于素还真的灵识收入怀中,贴身藏好,面向赤睛。
“要战么?”
“……不。”
赤睛摇摇头,也不理会他,只是缓步靠近了那封魔的阵法,闭上双眼,化作了巨大的魔龙,以蹲伏的姿势,借着阵势的余波,自封在了那枚巨茧旁边。
……吾会和上次一样,就这么看着你,直到……你再次醒来……
随着魔王子二人的沉眠,巨大的地底魔城剧烈的摇晃了起来,紧接着轰然一声,墙壁倒落,地面裂开,那幽暗的祭坛骤然坍塌,散落的碎石和尘土,一点一点掩盖了那斑驳的阵法和全数化为废墟的痕迹……
(四十四) 回归
多年过去,当一切都恢复平静,最初的杀戮和战火仿佛一道利刃划过大地而留下的伤疤,很痛,却也渐渐消失了痕迹……
那一年,当魔城和佛狱覆灭,天下局势便彻底倒向了云鼓雷峰,佛首帝如来方出,便以雷霆之势肃清了苦境残余的外境势力,为天下争来了平静。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和平能维持多久,但至少所有的人都有了休养生息的时间。
包括为这场动乱牺牲的人和被留下的人。
而这一次的争战,和之前无数次一样,虽然苦境满目疮痍,但活下来的人们仍然顽强的生活着,并且,传唱着无数被留下的形形色色的传说和故事……
从前,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山峰,处于极北之地,积雪终年不化,高耸入云,那峰顶有一片雪崖,雪崖上有棵不开花的花树,花树边有座雪砌冰雕的房子,里面沉睡着永远不会醒来的绝世美人……
“美人身边有只白色的大鸟,还有棵黄金做成的大玉米,好啦拔刀哥哥,这个故事我们听腻了,换一个换一个。”
小孩子就是这么的喜新厌旧啊……拔刀洗慧怀中抱着形状奇特的琴,无奈的摇摇头。
自那日在魔城之外弹起这首凭记忆记下的曲子,已经多久没有拨动过琴弦了?
“但是故事有新的发展哦,要听吗?”
“新的?要呀要呀。”
“昨天,玉米和大鸟打了一架,因为美人醒过来了,但玉米被大鸟哄出去收拾慕美人之名而来的追求者,所以美人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居然不是玉米……”
拔刀洗慧弹起刻在心上的琴曲,慢悠悠地讲起了新的故事。
“擎海潮!你把人藏哪里去了!”高亢的声音满含着怒气。
“你问我?不是你在顾人把人顾到丢了?”北冽鲸涛狠狠瞪了一眼那气的眉毛倒竖的百世经纶,语气却是慢条斯理,还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哼,白莲吾是知道去哪里了,但吾为什么要告诉你?独占狂。
魔城一战,确实抢回了素还真的身体和灵识,但不知道为什么,灵识与身体却始终不能融合,听帝如来的意思,是因为完全耗尽了精神,大概素还真在灵识状态还尝试过与人沟通,所以彻底沉睡了。
魂识怎么可能与人沟通?记得当时自己这样问。
佛友一页书身上有白莲至纯的圣气,该是以此为引吧……
……果然是你,一页书你真是不害死人不罢休是吧。
虽然很想说,但看独占狂那个样子……还真是说不出口。
什么样的感情才能称之为悲痛欲绝?
不知道,但是那时一页书明明面无表情的脸上却生生写出了这四个字。
……虽然吾倒是觉得那里面后悔的成分更多……
后悔有什么用?一个两个都是笨蛋。
擎海潮想起那时一页书死死搂住白莲的身体,自己都东摇西晃地站不稳,也说什么都不放开,哪有什么神魔辟易的梵天风范。
比自己对着素还真的身体自言自语更丢人。
最后帝如来干脆敲晕了他。
然后满脸庄重平静地安顿好了那个霓羽族的小姑娘,又一本正经的说让自己找个可以能让身体常年不坏的地方安顿素还真,说灵珠需要佛气滋养,所以得留在一页书身边,但他需要静心,所以身体暂时交给自己照顾云云。
……暴力和尚。
擎海潮当时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但是……什么灵珠需要佛气滋养啊!放在云鼓雷峰不是更好?偏偏放在入过魔的一页书身边……
佛门的高僧果然都是一丘之貉。
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过……仔细想想,那人也许更愿意留在那百世经纶身边吧……即使只是一道沉睡的灵识。
到底是看上了那人的哪里?金灿灿么?
还记得一页书找上重新修葺过后的银盌盛雪时那清圣庄严的样子。
擎海潮撇撇嘴,只想冷笑。
样子变了,性子完全没变。
开始还有所自制,对自己的挑衅只是不理不睬,围着素还真打转转,尝试着让那据说慢慢恢复的灵识与身体融合,虽然仍是不断失败,但那人却始终锲而不舍的重复着。
……虽然看着有些心酸,但其实也相当解气不是么。
后来不知是谁传出奇怪的传言,说银盌盛雪上有绝世美人,竟惹来不少觊觎者,总有人不怕死的上雪崖来“采花”。
风流才子有之,富甲一方者有之,各派江湖人有之,甚至采花贼亦有之……
世风日下啊。
但是这完全不需要担心,只要百世经纶出马,所有的人还不都是灰溜溜地乖乖回去。
不过似乎也起到了反效果。
美人有高手保护啊,居然是一页书啊,能让一页书出手的美人,当年清香白莲就已是绝色,这次的一定更加不同凡响啊……云云。
因此,更加的前仆后继了。
也因此,百世经纶越来越趋向于恢复那种暴躁的本色。
所以,每次出门“清扫”的时间越来越长,因为不光要打发,还要“教训”。
所以,自己和白莲独处的时间就自然更长了。
再所以,前两天他终于将灵识和身体融合成功之后,正在高兴时,听见又有人上山,为了不让人打扰他和白莲的重逢,便又一次黑着脸去打发人了,只不过这次人太多,让他花了稍微多了一点的时间。
自然,素还真醒来先看到的就是自己了。
吾是绝对不会告诉他拔刀洗慧来过的。
只是……因为这么点小事,他居然二话不说,出门就和自己打了一架,完全没有用真元招式,虽然避免了受伤,但肉搏战也太掉价了!而且疼还是会疼的啊!
打完他居然还磨磨牙,说什么以后你招来的人你自己打发,就跑去素还真那里安抚人去了。
太可恨了,就算素还真原谅你了,吾也绝对不能这么便宜就让你把人带走,银盌盛雪可是我北冽鲸涛的地盘!
“擎海潮!”见到那优哉游哉喝茶的人居然还走神,一页书气不打一处来,陡然拔高了音调。
……是谁说修佛之人心态平和,不怒不嗔?骗人。
擎海潮揉揉耳朵。
“其实……”白莲只是闲不住,跑出去散心了,你刚好不在,所以让吾告诉你,但是……
“……吾也不知道。”
……为什么要告诉你?
也轮到你去担心,去奔波,去追逐了。
“你!”眼看又要飙起怒火。
“前辈~”一个软软的声音飘了进来,接着一个身着素白衣衫的身影带点欢欣的冲了进来。
“呃……两位前辈……”本来感觉到佛者的气息,心情很好的跑进门的素还真却僵在了那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困惑的打量着面前的两位先天高人。
好、好奇怪的气氛。
擎海潮前辈在心情很好的喝茶,一页书前辈好像要发火啊……
一页书原本即将冲出的怒气被硬生生打断,一时憋得他不知该如何回应。
擎海潮倒是很自然的放下茶杯,走过去想拍拍那人。
“玩够了啊,回来了就……”
“好”字还没出口,手还没碰到,人又不见了。
擎海潮恨的牙根发痒,转眼死死瞪着那迅速将人抱走的佛者。
……就算变得金光灿灿也一样讨厌。
一页书抱着那香香软软的身体,回瞪了一眼,然后低下头,声音变得异常温和。
“白莲,我们打扰北冽鲸涛够久了,是时候告辞了。”
……表里不一的家伙。
擎海潮翻了翻眼睛。
“咦?”素还真在一页书怀里有些无辜的眨眨眼、
“怎么,你不想你的琉璃仙境吗?”每次再看到那完全没有阴霾的眼神,一页书的自责就更深一分。
但他明白自己的自责只能让那人更加痛苦。
所以他只是默默藏起所有的心思,就像那人曾经做过的那样,温柔给了所有的人,悲伤黯然自己留下。
“琉璃仙境……恢复了吗……?”那人儿似是有点不敢相信。
“嗯,帝如来设法关封了魔城,被吸取的地气如数返回了……”他没有说他曾耗损过半的佛元去参与封印,也没有说他和屈世途一起在琉璃仙境里里外外仔细打理了一通,只待那里的主人回归。
“……嗯,好的。”素还真乖巧地点点头,张张嘴,却又红了一张小脸。
“……前辈,先放开吾,吾去收拾……”
作为神魂的期间,一页书基本上一直是将那灵珠贴身收藏,尽管那时素还真没有意识,但那种只属于佛者的温暖触感,却通过纯粹的魂体深深刻入了白莲的意识。尤其是经过那些事情,又捅破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因此,在某些方面异常脸嫩的白莲,直到现在,仍是偶尔会露出不好意思的小模样,看的人心痒无比。
当然,心痒的人是擎海潮,百世经纶是绝对不会承认他有时会看着素还真看到呆掉的。
瞥了一眼那再一次看这白莲的背影看到呆去的一页书,擎海潮从鼻子里哼出了声。
“一页书,吾会一直看着你的。”
……只要有差,吾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去抢人。
“吾不会给你机会的。”一页书想也不想,不怒自威的眼神狠狠地瞪了回去。
……哼,你以为你藏得够好,但很多事你不说并不代表他不知道。
就像是你在那时刻放弃了飞鹭选择了他……或是你多年因这样的选择承受的舆论谴责……又或是你四处奔走为他寻找灵肉融合之法……再或是你的懊悔你的悲伤你的希望和绝望以及你偷偷对着他无知无觉的身体落泪……
素还真都懂。
想起白莲初醒时说的那番话,擎海潮暗暗叹息。
……前辈太慈悲,而这世间又有万千罪业……一切皆是不得已……
……既然前辈不想让吾知晓,那么素某就什么都不知道……吾……不能再让前辈有心理负担……
世人皆道白莲曾翻手间风起云涌,智计无双,谈笑间湮灭樯橹……
但有几人能懂,他藏在淡然算计之下的温柔婉转和无私无欲……
莲心永苦啊。
素还真……执着是痴……而这玲珑剔透的智慧,于你而言……
竟是负累。
就那么看着那人柔顺地跟着一页书离开了银盌盛雪,擎海潮不知怎么觉得眼眶发涩。
当真就这样了么……
长久的守候和等待,到底还是会有点不甘心的……
“素还真。”他忍不住出言叫住那素白的身影。
“前辈,何事?”清透灵动的眼睛望来,让他的心漏跳一拍。
“……只要是你,银盌盛雪永远敞开。”
“……多谢前辈。”那人愣了一下,再次绽开一个温柔淡然的笑容,带点了悟,带点感激,带点羞涩……
同样的清澈美好,同样的绝代风华,同样的……
令天地失色。
擎海潮定定看了他半响,方回以淡淡一笑。
“那么,暂别了。”
素小梵
发表于 2011-8-6 16:28
(四十五)尾声
“白莲……”
“嗯?”
“……过来。”
“………啊……”
“……那伤……还痛么?”
“不,已经不痛了。”
“…………”
“前辈……会有人……”
“无妨。”
“前辈……抱太紧了……痛……”
“…………”
“……前辈……飞鹭姑娘……”
“她很好。”
“……前辈。”
“嗯。”
“吾已经不痛了,所以你也不痛了好吗?”
“……好。”
白莲啊……世路艰难,业障不断,便是吾,也曾有过不了的坎……
就连属于梵天的心……吾亦曾经失去……
当吾因极度空虚而寻寻觅觅时,却忘记了,它早已随着那个以残酷为始的印记留给了你……
吾想锁住你,却不知正是锁住了自己。
但吾也感谢那短暂的疯狂……
让吾有机会把你彻底化做生命的一部分。
只有你在身边,吾……方是完整的一页书。
吾明白你欲替吾担尽罪责,但吾又何尝不是?
所以……留心于你,让吾替你承受所有的痛……替你挡尽这世间苦难……
……既是放不下……便绝不会再失去……
长久的等待,让失而复得的喜悦更加虚幻的让人不敢面对和相信。
手臂越收越紧,终于还是没忍住,一页书抱紧素还真,化光而去。
去了哪里?
谁知道呢,也许是莲花永不凋谢谢的琉璃仙境,也许是四季如春的云渡山,也许是哪个不曾发现的,只属于佛和莲的灵地……
只要在一起,那些,还重要么?
完
品语谷主
发表于 2011-8-6 18:12
不由分说沙发之!
莲心永苦啊……(扯面巾纸擦眼泪,好虐但是happy ending神马的最有爱了啊啊啊!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