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9 約定【一頁書×飛鷺】楔子～第二章，2F

季茉

【楔子】



你給予的溫柔像片雲，倒映在忘情的湖心
若能倒回，還會不會，將青絲換一生青燈隨

一念無悔，幾番曲折也是醉，情到深處才懂你的傷悲
西去的路很遠，過往的是雲煙，誰留住恍然間才發現

尋尋覓覓，不能忘記，我們曾經說好那個約定
當時的月明，悠悠一片雲，忘不掉這一份情



──《約定》



「一頁書，你真要離開了嗎？」

飛鷺的眼眸痴痴望著一頁書，心中難過著他的離開。說再見捨不得，但他是為了天下人命生靈而前往天佛原鄉，她若強迫一頁書留下，那就太自私了，天下百姓動物將因為她而死亡，包括她的族民。但是之前的種種回憶如同一個漩渦困住她，無法逃脫，在兩個選擇間拉扯、掙扎，但她又能如何，憑她一個人，又怎麼阻撓。

「飛鷺，為了天下蒼生，我必須西去天佛原鄉，待時機一至修行完成，為民除害。」

「時機……那是多久呢？」

飛鷺暗自呢喃，不久便熱淚盈眶，一滴、一滴的滑過嘴角，其中的滋味，那是書上說，愛情之中的一種味道，是酸澀沒錯吧？翎婆曾說：「眼淚的重量含有鹽分。」但無論怎樣，在她此刻感受眼淚的重量是越傷心，眼淚越多，哭得更久。

這是頭一次，她不倚賴書本而深刻體會到真實的感受，刻骨而銘心，痛得徹底。

在側的翎婆步向飛鷺，輕輕地安撫著飛鷺。翎婆明白自飛鷺初遇一頁書開始，怎知如同孩子的孺慕之情，竟也蔓延成深深地眷戀。但是一頁書是修佛之人，是不可能對她有任何的感情，只能是朋友。或者在他眼中，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而已，又傻又天真。

「飛鷺，不可任性，有話快說吧！一頁書要啟行了。」

倏地，閃過一個念頭，她曾為一頁書縫製的衣裳，但當時並沒有那個勇氣，如今還收藏在房內的黑匣子。想當時，她對女紅並不擅長，卻執著地連夜拚命穿針引線，即便素指上被針刺的坑坑疤疤，傷口布滿雙手，她亦無悔。

「一頁書，等我一下！」

飛鷺急忙地跑進屋內，又快速地從抽屜拿出黑匣子，衝向一頁書，雙手發抖地遞給一頁書。飛鷺氣喘吁吁，亂髮飛揚，白皙小臉因此漲得通紅，香汗淋漓，流出的汗使頭髮也緊貼著雙頰，吹來的寒風讓她打了個冷顫。

「一、一頁書……西去路上必經風霜雨雪，這、這給你。」

「多謝妳，飛鷺。」

當這段時間的等待即將成為回憶，淚水再次泛出眼底，一頁書終究要離去，她的世界彷彿停止了呼吸。但飛鷺並不後悔盲目的付出，直到最後一刻絕不認輸，愛得忘記了喘息，痛到麻木，開始醒悟，最後只能放棄。明知不可，卻又似飛蛾撲火，不顧一切地追尋，那時的她，真的、真的，好傻……

「你還會回來吧？」

「會的，就當作是我們的約定了，保重。」



※ ※ ※



西去路上獨行，身邊不再有萬年春的霓羽族族民噓寒問暖，翎婆長老訴說著古老神話，還有，飛鷺純真的笑靨，有如老婆婆般地叨唸，即使他不發一語，她也能一直說下去。如今，少了飛鷺的陪伴相隨，卻是有一股不自然湧上心頭。

但，已來不及了。眼前再幾段路程便是天佛原鄉，若以天下與飛鷺比，當然……是以天下為先。

他承認了，他早已對她動心了，面對那張容顏，翻湧心情總是會被平復，有時候她會唱歌，其歌聲如黃鶯出谷般嘹喨，不展的愁眉也能因此鬆開。

現在才發現，卻是遲了。



直到──

一聲槍響，一切歸零。



曾經的約定，究竟，是誰失約了？

季茉

【第一章】黑暗



──《約定》



西行佛鄉路上，增減非玉不斷。所映之像，如身立其境，似真如幻。眼前景象，一聲槍響，穿透女子心口，血濺秀容，倒入黃沙塵土，伸出的玉手，想捉住，卻又因死亡步步逼近而落下，絕望地閉眼，氣息如絲薄弱，脈動漸緩，痛苦地呢喃。那人，陪伴一頁書甚久。

「飛鷺！」

壓抑不了紊亂的心緒，悲怒交錯，以最快的速度急奔，冷風迎身，黑髮飄揚，心寒至極。心中唯有二念──救活飛鷺、殺易子娘！越來越不安的感覺，一頁書心急如焚，但心急無用，翻騰的怒氣無處發洩，沿途的樹木為之遭殃。

趕到現場的一頁書，眼前血紅遍地。飛鷺心口之血，如湧泉不滅，在衣裳上綻開一朵朵的血花。但脈動已停，呼吸已止，沉重的氣氛無言籠罩。枝上孤鳥，刺耳厲聲，如同感受到飛鷺的死亡，而唱著哀悽輓曲。一頁書抱著飛鷺，心情言語難盡。

驀地，闍魘那迦鬼魅現身。頓時陷入食魘幻境，詭麗的旋轉木馬，似監獄般的城牆，困夢、食魘。

「想救她嗎？只要交出你的夢魘，並且答應我另一個條件。」

「另一個條件是什麼？」

「捨佛入魔。」

一頁書頓時陷入遲疑。再捨佛根，西行之路必斷；重拾魔軀，與現在也相同。那入魔又何妨？即便再如當時，六塵困身、無惑進逼，又有何懼？來者便殺！一頁書斷然決定。闍魘那迦化出食魘之鑰，插入一頁書心頭。同時，一頁書魔性又起，雙眼殺紅的詛咒再度甦醒。

闍魘那迦復甦了一頁書魔根後，咒偶騰空，將佛力轉往飛鷺之身，藉此讓力量加倍，逼出體內的子彈。倏地，力量失衡，源源不絕的佛氣流竄飛鷺身體，闍魘那迦因此嘔血。闍魘那迦將力量加倍，佛氣受到牽引控制。不料，殘存佛力壓迫視覺神經。

「她，失明了。」

「我可以殺你嗎？！」

「可以，但她之命是我所救。同樣，我也可以毀掉。」

一頁書為之氣結，掌不得不收回。闍魘那迦完成交易，食魘幻境也隨之消失。受到佛氣復原的飛鷺緩緩睜眼，眼前一片的黑暗，羽睫眨呀眨的，什麼都看不見、望不穿，心疼自己的無助。只有微弱的陽光刺眼，還有感覺到一個人正抱著她，熟悉的氣息，讓她不由得一問：

「一頁書……是你嗎？」

「我在此。」

一頁書握住飛鷺冰冷的手，給予她安全感，還有溫度，讓飛鷺感覺他的存在而安心。

「我不是死了嗎？我為何什麼都看不見了？我本來要去找你！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見不到翎婆了……」

一頁書向飛鷺娓娓道來事情的始末。看著飛鷺因為失明而空洞無神的眸，深深碎了他的心。曾經，那雙眼充滿靈氣，她的存在，彷彿清新脫俗的百合，盛開在這個塵世上。潔淨的淚，抱持著最單純的希望，只為了見君一面，奮不顧身，踏上迢迢的西去之行。

「所以，我再也看不見了。」

那一刻，淚水再也忍不住了。



※ ※ ※



萬年春之上屏風九疊，綿延起伏。山腳下鳥語花香的萬年春，今日依然寧靜清幽。只有鳥鳴啁啾，蟲鳴不斷，村民偶爾歡笑，安靜非常。一頁書抱著沉眠、不想面對一切的飛鷺步入村內，不時低頭看著飛鷺的睡容。那張臉，憔悴了幾分呢。飛鷺感覺到一頁書的呼吸，緩緩地睜眼。

「飛鷺……」

一頁書的語氣有些擔心，飛鷺聽得出來。

「一切都會過去的。」

飛鷺是笑著回答，笑得很燦爛。一頁書讓飛鷺站在她熟悉的大地上，本來還是攙扶著。不料，放手後，飛鷺因失明又害怕，而失去的平衡感跌坐在地，摔疼了膝蓋，黃土上留下斑斑血跡，不禁流了幾滴淚。一頁書扶著飛鷺走往草地上坐下，捲起飛鷺的衣擺查看傷勢，想不了那麼多。

「還疼嗎？」

那傷口血流不止，那一摔使得白皙的膝蓋皮開肉綻，怵目驚心。

「不疼、不疼。」

飛鷺害羞地捲下衣擺，胡亂擦拭眼角殘餘的淚水，笑著搖頭說不疼、不疼。這一切看在一頁書眼裡，都是偽裝的堅強。飛鷺太樂觀了，她的樂觀，讓他不知所措、如何應對，只能無言，靜靜地看著她，只是靜靜地。

「失去雙眼，還習慣嗎？」

一頁書看著飛鷺那雙空虛的眸，目光永遠在同一個定點，心中滿懷愧疚。

「我很快就能看見。」

其實，她好想、好想大聲地哭。這些經過，好似恍如隔世的夢，一切盡在轉眼間，迅雷不及掩耳，來的太快了。飛鷺好想看見蝴蝶翩翩、花團錦簇、春夏秋冬、物換星移、滄海桑田，看見所有變化……這所有的所有，全都看不見了。

「如果妳永遠都看不見呢？」

「至少我還存在著。」

一頁書心疼地將飛鷺抱在懷中，讓飛鷺倚靠在他的肩膀，讓她可以大聲哭泣。飛鷺再也忍受不住，闔上黯淡的瞳，淚，無聲無息，悄悄地落下。

「雨後總會有天晴。」

「飛鷺……」



※ ※ ※



從希望到絕望，盼望到失望。她明白，她的眼睛是醫不好的。都過去了嗎？又問了自己一遍。飛鷺把自己關在房裡，想得太仔細，累壞了情緒。外頭越來越不熟悉，害怕走出去。那片藍天成了黑夜，那片大海成了污水，什麼，都是黑的。

『一切都會過去的。』

『我很快就能看見。』

『至少我還存在著。』

『雨後總會有天晴。』

虛假、謊話。失明這件事情，就像一隻病菌，侵蝕著她的心，不斷地被疼痛攻擊，天真的她還祈求有復原的奇蹟。原本的光明，破碎成星星掉近她的眼裡，刺痛留下淚滴。只會提醒自己多懦弱無能，而痛苦逃避。

睡了，就會好點……她曾經對著自己不斷地自我催眠。但是，所有都不可能了。她寧願自己沉睡在夢中，永遠，永遠也不要醒來──

季茉

【第二章】天真



──《約定》



荒野之上，兩人對峙。一頁書神志狂亂，殺紅的怒火燃起，魔性再起，背後散出詭異的綠光。易子娘子彈上膛，兩人準備展開廝殺──

「易子娘！今日不殺妳，難解心頭之恨！」



※ ※ ※



清晨，微薄的陽光入戶，照入了飛鷺的夜晚，彷彿帶領她走出黑暗的明燈，指引她方向。

飛鷺緩緩地睜眼，坐起身子，扶著牆邊、書案，跌跌撞撞，不時發出痛苦的低喃。好不容易才走到窗邊，手忙腳亂地打開窗。照入滿目的刺眼，但飛鷺愜意地沐浴在光芒中，讓陽光洗禮。窗外風鈴，微風流動，飛鷺聆聽回憶經過的聲音，聲音回蕩耳邊，彷彿昨天的故事還在上演。良久，不能回神。

昨晚，想了很多……她不能被失明打倒，一頁書、翎婆長老、赤睛、孔雀、阿歌……還有很多、很多人在為她擔心。她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但是卻又好像在自欺欺人。飛鷺想起，六歲時，羽鶯對她說的話。

『羽鶯姊姊，愛是什麼？孔雀姊姊都不告訴我。』

『這嘛……定義很廣泛。妳還小，長大就會知道，愛一個人的感覺。』

現在，她倒是有些明白了。

也許就像她對一頁書那樣──

「飛鷺。」

翎婆長老提著竹籃，裡面盡是清淡的飯菜，希望讓飛鷺尚虛弱的身子好轉。翎婆見她已經許久沒有如此開心，心裡也是歡喜。叫了她好幾聲、拍了她的肩膀好幾次，飛鷺這才從念頭中驚醒，慢慢地轉過身，面對翎婆。

「翎婆，有事嗎？」

「沒什麼，來吃點東西吧！妳從昨晚就沒吃什麼了。」

翎婆小心翼翼地牽著飛鷺坐在椅上，再從竹籃一一拿出些許清粥小菜擺在桌上。翎婆不停地夾菜到飛鷺碗裡，不久，飛鷺的碗裡已經堆成了一作小山。飛鷺看不見，並無知覺，握著竹筷胡亂地夾起瓷碗中飯菜。飛鷺心思又飄到了另一端。自昨晚到今日，不曾在遇見一頁書……

「翎婆，一頁書呢？」

一聽飛鷺提起，這才想起一頁書離開之前，交代的事務。

「他有事待辦。妳今日待在房裡等他回來，他有一物要交妳。」

「妳慢慢吃，我待會再來收拾。」

此時，由外傳入一片哀嚎慘叫，和著一陣邪魅的冷笑。萬年春山河失色，屍橫遍野。一襲紫紅衣裳，頭上有著犄角的奇異之人揮著雙劍，許多村民的人頭紛紛落地。身後還尾隨著一名手握佛珠的少年──曾經拯救過她的赤睛，以及肩上停著一隻黑鴉的男子。

飛鷺忽然聽見翎婆慘嚎，急急忙忙放下碗筷，手忙腳亂打開門，奔向房外。不知往哪個方向胡亂地跑，卻被因雙劍揮灑而斷的樹枝絆倒，倒落黃沙。

「翎婆……」

「赤睛，是一名失明的小姑娘，我有興致了。」

魔王子嘴角微揚，發出一聲邪笑，緩緩舉起的手掌操控生死，只在一念之間。

「這應該花不了你多少時間。」

「是你……赤睛？！」

魔王子瞬間化出無形的掌，緊緊縛住飛鷺的脖子，慢慢往上提，雙腳懸空掙扎著，難以呼吸。在旁的鴉魂，因為同情她，也跟著被控制。赤睛只是冷眼旁觀，眼光劃過一絲憐惜，但倏閃即逝。

飛鷺不敢置信，心中充滿訝異與疑問。平淡的語氣，不堪的結果。赤睛，變了……在他醒來之後，赤睛的眼神並沒有讓她發寒，之後也不曾覺得如此，為何這次，赤睛卻深深的傷害了她？原來，全部只是她的一廂情願，始終把對方當朋友的只有她。

「憐憫是什麼？因為期望被人幫助，所以訂下了幫助別人的規則。惻隱是什麼？是恐懼被人這樣對待，所以伸出援手。潛藏在人心深處的美德，真相是這世間，最大最醜陋的利益勾結。」魔王子勾起玩味的笑。「赤睛，你在意她嗎？」

「我不在意。」

赤睛的眼神，連眼尾都不曾抽動。魔王子手一揚，掌除。飛鷺跌坐在地，魔王子走到飛鷺身邊，拍著她的肩膀，發揚自己寬大的胸懷情操。

「可愛的小姑娘，多謝妳幫助我的副體。我很寬容，非常寬容，因為此事，我放妳走。連同霓羽族死去的眾人，將恩怨一筆勾消。」魔王子在她耳邊輕聲細語。「當你報不了仇的時候，妳只能選擇原諒。」

「六十分，勉強及格。」

飛鷺悲痛地拍開魔王子放在自己肩上的掌。她無法相信這一切，生長在樸實的萬年春，對於外界的事物皆從書中得知，飛鷺深信人性的善良、美好。越深越久，似乎與自己想得有些不同，讓她不禁捫心自問，是她，太天真了嗎？淚水好不聽話，冰冷的不停劃過頰邊，提醒她已一無所有。

如今那張無動於衷的面容，深深刻在心底，他卻忘了那段時間患難與共的相處，早已忘了，忘了。他毫不留情轉身離開，走向那個惡魔。原來，心碎是這種感覺，是心臟狠狠地揪疼著，在心底哭得震耳欲聾，令人覺得快要窒息。誰能借她一雙翅膀，能夠飛離哀愁，不再傷心，不再難過？

「為什麼……」

她問，赤睛卻選擇了沉默，他最後留下的理由。以為存在的永遠，無力挽留的結束，樂觀的天性，卻讓她還是堅信美好會繼續停在那個瞬間，可以認為永恆曾發生過。她卻不知道，人們是被時間帶著往前，沒有人能再回頭看個幾眼，甚至是留戀。時間總是殘忍的。

『知道我的身分，妳會後悔。』

是她沒留意他的忠告，抹不清的眼淚，或許是她活該。

飛鷺的身軀慌亂地奔跑，無法承受疲累、心愁，緩緩地倒入塵土，鬆軟的土質彷彿成了她最安心的依靠，沉沉的睡去，她累了、累了……



※ ※ ※



凱旋而歸的一頁書，印入眼簾的霓羽族大地已經滿目瘡夷，房屋盡是倒塌。一頁書不敢置信眼前的橫屍遍野，無一生還。周圍花草樹木被烈火燃燒的只剩灰燼，沒有了往昔的勃勃生機，如同荒棄的廢墟。

「飛鷺？！」

靖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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