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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的日记 2011年5月4日 雨 做了一个美妙的梦。梦见自己的出生。 梦里，老土屋还和以前一样有着很温暖的质地，虽然里面永远是光线不足阴暗潮湿。妈妈躺在他和爸爸结婚时购置的样式古老的床上痛苦地嘶喊。床旁边立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容，她一边很用力地对妈妈说“用力”一边告诉手忙脚乱的奶奶该准备什么。然后我就听见了自己的哭声。奶奶细心清理完我身上的污秽便抱着我走到外面，周围全是绿得好看的树。一切在太阳淡淡的金色余光中显得那么美好。却突然下起雪来，很快大地就被铺上厚厚一层。可是我并不觉得冷，咯咯地笑起来。不一会儿听到远处有婴儿的哭声，想循着声音找到他。奶奶像是知道我的想法一样轻轻地把我放到雪地上。 明天是我生日。 还几个小时就5年了。有簇小火苗在心里烧起来，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所以不安也同样强烈。 2011年5月5日 雨 就22岁了。 为了庆祝，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尖椒爆鱼、冬瓜排骨汤和炒青菜。一个人，一只猫，一条狗，却并不寂寥。小黑吃鱼拌饭，大黄吃排骨拌饭，我坐在地板上，边吃边看着他们狼吞虎咽，心里很暖很柔。 不过有点担心小黑，她今天一直行为怪异。就好像家里多了一个我们看不见的入侵者，她要将其驱逐出境。 好梦继续。 梦里我来到初中校园，时间是2003年5月5日的傍晚。教学楼和宿舍楼之间有一片草地，躺在上面会被扎得痒痒。我坐在草地边上的大理石凳上，看着逐渐暗蓝下来的天空发呆。从宿舍楼方向走过来一个细瘦高大的男生：清秀好看的面容，干净明亮的眼睛里闪着一丝忧郁；脸上神情看上去像在对着大海静静诉说，让人平静安然。 心底传来花朵寂静开放的声音。 经过我的时候，他忽然转过头来，用很生涩的语调问了句：我 们 见 过 吗？ 嗯。我们是校友。我还知道你叫崔乐。 他在我旁边坐下。我看到他落寞孤寂的侧脸。 怎么了？ 好 煎 熬。想 快 点 结 束。 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想着怎么安慰一下他的时候注意到深蓝天幕上赫然一张笑脸。弯弯月亮上点缀着两颗星星，整体闪烁出一张笑脸，恰到好处。我开心起来：你看那。 他抬头，脸上有淡淡的笑意荡漾开来。忽而犹豫胆怯起来：可 以 握 着 我 的 手 吗？ 我握住他。他的手冰凉。再没有说话。月光和星光温润清澈。 正如梦中所说，崔乐是我的校友。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梦中的样子，只是他经过我的时候并没有停下与我交谈。从初二到高二，我们一直同校，多次擦肩而过却从未相识。高二退学后，我们再没有碰见过。我一直记得他。想起他的时候，嘴角上扬。他的神情让我欢喜豁然。 火苗被浇灭，窗外的雨肆无忌惮。可是，我要试一试。因为，她的笑容一直让我觉得温暖。被握着的时候，我热泪盈眶。 2011年5月6日 雨 小黑看起来比昨天正常多了。 很开心这几天每晚做梦，很开心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崔乐带我上了一辆陈旧的双层巴士。他说，不要和任何人讲话，包括他。我去二层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他坐旁边。脚下的大地飞快倒退。没有任何人在交谈，车厢内静得让人舒坦。不同于平时公交车上所有人的麻木不仁，他们都一脸悲伤寂寞。目光和一个画着漂亮妆容的女子交接，我笑起来。我是喜爱微笑的人。任何时候都要发自内心真诚微笑。她仿佛很诧异，慌忙把脸转向另一边。大巴开进一片花海，我心惊肉跳。崔乐把手伸出窗外，指向后面。我看见被大巴分开的花朵自动汇合，没有受任何伤。不可置信的看向崔乐，他带我下了车。 这是哪里？ 是我安身的地方。一开始我总四处飘荡，希望打破让人绝望的处境。慢慢发现，一点用都没有。后来我遇见这片花田，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每天都祈祷着不被忘记。这里所有的花都是勿忘我。你看我这里。 那是什么？ 我的标记。不管投胎多少次，它都会一直在我这个位置。 真的？人死了真的能投胎转世？它真的会一直在你那里？ 嗯。都是真的。 看着像一朵勿忘我额。 对。 所以，如果我看到一个左肩上开着一朵勿忘我的人，那就是你，对吗？ 对。呢，那个。。。我就是想带你来看看我喜欢的地方，即使你不是。。。 不是什么？ 。。。 我想躺上面睡一觉。 我们并排躺着。天空蓝得发亮，偶尔一片白云飘过，轻如薄纱。有微微的风，我很快入睡。 如果是真的，那么奶奶，你是不是也已经转世开始了另一个人生？ 那只叫小黑的猫居然能看见我，甚至，我们能毫无障碍地进行交流。寻找了5年的奇迹，却在来到她身边后轻而易举地得到。 2011年5月8日 晴 没有做梦，很失落。 大黄和小黑不在，很寂寞。 明天要去外地拍摄，星期五下午才能回来，便把他们送去张凡家了。每次出差都拜托他帮忙照顾，小黑和大黄比我更心安理得。这俩家伙，明明不喜生人，却总爱粘着他。 不过确实是温暖的人呢，努力，认真，体贴，宽容。父母也那么温柔，是与世无争、淳朴善良的一家。他们散发出来的光芒让我既想靠近又心怀畏惧。 认识张凡也有三年了吧，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离开家乡来到这里已经五年了。 五年里我竟真的没有再回去过。 身边有一股微弱的气息，陌生又熟悉。而小黑渐渐微弱下来的敌意眼神也总停留在气息所在处。应该是错觉吧。 晴天，我无法进入她的梦。深夜，她躲在黑暗里独自哭泣，歇斯底里。我大声叫她的名字，声音被黑暗吞噬。确认了我没有恶意的小黑说她常常这样。 2011年5月13日 雨 无端期待睡眠。更加渴望梦境。 心里有什么在隐隐跳动。 我们站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上，不远处传来兽类的吼声，一只凶恶的恐龙拍打着巨大的翅膀朝我们迅猛扑来，瞳孔收缩，却无法移动，唯一的反应是把崔乐拉到身后。恐龙却在距我们一米左右的地方落地了，这时能看清它看我们的眼神其实很温柔。 不用怕，它不会伤害我们的。爬上去吧，我们要去一个地方。 什么都没有问，直接爬上去趴在恐龙背上，心里雀跃不已。去哪里并不重要，只希望时间能就此凝固。我们能一直这样坐在它身上飞翔。感受风的抚摸。 它把我们带到了一座暗蓝色的城堡前面。古老沧桑。 进去吧。 崔乐牵起我推开了城堡的大门。漫无边际的黑暗。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浓得像能吞没一切的黑。看不见崔乐，看不见自己。我紧紧抓住崔乐的手，听见背后大门合上发出的沉闷声响。 突然眼前出现一团光，慢慢晕染开来，一个模糊人影在逐渐清晰。 。。。奶奶。。。 是奶奶。可是为什么她用那么怨恨的目光看我，为什么此刻她的脸比身边的黑暗还要可怕。顾不上多想，只想扑上去抱住她，却在那之前被喝止。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都是你的错。要是没有你，我就不会过17年贫困窘迫的日子。要是没有你，我的生活会很幸福。要是没有你，我不可能那么早就含恨死去。你为什么要出生到这个世界上？嗯？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去死吧。快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所以说为什么我还活着。根本就是多余的人，为什么还若无其事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就让这黑暗将我埋葬吧。感觉身体漂浮起来，会飘向何方呢。闭上眼睛，脑海里又出现奶奶的笑颜。 为什么我没有爸爸？ 七七有爸爸啊，只是不在这个世界而已。 那在哪个世界？ 要耐心等待，有一天，我们都要去那里，和爸爸重逢。 为什么妈妈不和我们在一起？ 因为很爱七七，所以不能在一起哦。 那奶奶不爱我吗？ 真是调皮啊。七七，你要一直记得，千万不要忘记：不管我们是否在你身边，妈妈和奶奶都深爱着七七，只是爱有很多方式呢。 不，不是的，我不是多余的，奶奶一定希望我好好活着。在还没有获得幸福之前不能死掉。要带着幸福去见奶奶。这个人一定不是奶奶。无论多么辛苦，因为有彼此，我和奶奶都不觉得寂寞。那些相依为命的岁月也一定是奶奶无比珍重的回忆。 重新站在大地上，睁开眼睛，却已经在家门口。手还在崔乐的手心。 回家了。 刚刚是？ 那个城堡能把一直折磨人的梦魇实体化。原来七七也一直否认自己的存在。但，那些光明的回忆让你找到了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 七七。 嗯。 你是我的归处。 梦醒。凌晨3点。身体内部逐渐开始陷落出无法填补的空洞。 她一边喊着奶奶，一边痛苦地哭泣。醒来后，边哭边翻看以前的日记，有时候哭得更凶，有时候笑出声来。原来，她也有缺损黑暗的过往。然而，她始终相信存在过的光明。 2006年7月17日 晴 是在做梦吧，所以才会出现一个人坐在不知终点的火车上这样奇怪的场景，等梦醒了，就能再吃到奶奶做的饭菜吧，就能再看到奶奶戴着老花镜缝补衣物的样子吧，放学回家还能远远就看见家里的烟囱冒着热烟吧，还能给奶奶絮叨学校里的事情吧。。。。如果这是梦，请让我快点醒来。 呢，奶奶，我都没有哭，怕吵到你睡觉。我还想自己也睡的话，或许能和你做相同的梦。 做了很多很多的梦，却只在最后一个晚上梦见奶奶。 冬天的早上，奶奶边笑着骂我懒边把手伸进被窝叫我起床，她的手很冰，惊了一被子的暖意。我睁开眼，看见阳光在奶奶黑白两色的发丝上跳跃，逆光站立的她俨然天使模样，她说：再不起来，就不跟你一起了哈。 于是，我真的醒了。醒来就不得不面对奶奶已经死去的事实。他们说被通知死讯后我不哭不闹足足睡了一个月。他们说奶奶的后事已经处理妥当。他们问我今后作何打算。 不知道。 母亲和继父过来叫我与他们一起生活。只能拒绝。我必须离开。 收拾好行李，点燃了我和奶奶的房子。这个房子装满了奶奶的一生。带不走，也不想它被时间一分分侵蚀。所以用一把火让它灰飞烟灭，让它完整地去到奶奶在的世界。 奶奶告诉我，妈妈只问了一个问题就决定了再嫁：你愿意支付七七的一切支出直到她经济独立吗。奶奶说爸爸病故后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妈妈能不被过去拖累开始新的生活，而她唯一支撑是将我抚养成人。奶奶叫七七不要沉溺于失去的缺损中而要从拥有中挖掘更多。。。。。。。 因为有奶奶，我喜欢来到的这个世界。 奶奶，你寂寞吗？ 怎么会呢，因为有七七，奶奶觉得很幸福。 而现在，我的生命失去了根基，将随波漂流。 但，用光明的心对待黑暗是奶奶教会我的事。所以，我会一直努力生活。因为，我是奶奶来过的凭证。 2011年5月24日 晴 我想，梦境其实更具真实感，反而是现实常常让人不知身在何处。 跟崔乐有关的梦仿佛真实生活的一部分。 不知道是不是眼睛生了病，身边多了一团模糊的黑，像个人影。抑或是幻觉吧。 但总觉得之前那些连续的梦境和生活中的点滴变化都在暗示着什么。 不满足于仅仅是她生活的观望者。转世投胎好像不再是唯一的念想了。 2011年5月27日 雨 如果什么都不想就这样沉浸在梦里。没有如果。 你已经死了，对吗？ 被你发现了。 介意讲给我听吗？ 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我知道。 嗯？ 有个小学同学是你高中同学。 孤儿院的潘阿姨是妈妈一样的存在。她说我刚出生就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了。一直很听话，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同和喜欢。可是其实我一直不快乐，从不任性甚至不会撒娇，委屈也好，难过也罢，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除了潘阿姨其他人都只能看到用完美笑容伪装的我。不过我是真的抱着那样的希望：通过真心付出来获取我所渴望的一切，爱和自由什么的。可是偏偏变成了负担，高二寒假医院查出我患了血癌。尽管潘阿姨和孤儿院很多人都尽力为我奔波，可是，想被需要的我不想拖累任何一个人。其实，一直是多余的吧。17年的生命也只是为了向自己证实这件事而已。所以，那样的我，不管潘阿姨怎么安抚，都选择了死亡。 只有潘阿姨，你不满足吗？ 满足，所以更不想让自己再成为她的负累。 真是自以为是的人。 诶？ 死去的人死了，把所有痛苦和艰难留给了活着的人。 。。。不会的。。。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所以才会离开孤儿院。。。本来还抱有期待，可是结果是我出现在你的梦里。。。 哪个时候？ 。。。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我是真的后悔自己做那样的傻事了，因为潘阿姨很痛苦。可是没多久，我就被替代了，潘阿姨又和以前一样，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像我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跟你有关的梦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包括现在？ 嗯。下雨天，我能通过梦境和你对话。其它任何时候，都不被看见或听见。 小黑能看见你吧？ 也注意到了吗？我们还能交流呢。刚开始我都以为能解救我的是小黑不是你呢。 那么你真是我22岁生日那天来到我们家的。我不问了，你应该有很多要说的吧。 嗯，没想到我的忌日是你的生日。这五年，我一直在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飘荡，旁观着一场又一场的遗忘。除了自己，没有说话的对象。人类无法看见我们，而同类之间虽然能互相看见却无法进行交谈。呵，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连潘阿姨都。。。所以也不确定五年之后是否还有人会想念我。在煎熬与逐渐渗入骨髓的绝望中度过了五年。没想到五年之后我被带到了你身边。我不明白。虽然我认识你。但我们甚至没有说过话。可是这段时间，我一直在你身边。观望着你的生活，心里开始有一丝又一丝的光出现。 这样子存在了5年。。。人死之后，都是那样吗？ 不是。作为对自杀的惩罚，我们必须在这个世间独自生活五年。五年后，会被带到最想念他的人身边，获得一次转世的机会。 。。。那么，我需要做什么。 到时候自然会知道。 失败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嗯。 同伴之间都无法共同生活吗？ 我们只能互相看见。 也就是说有一起生活的可能了。 但谁又愿意成为那样的存在呢，谁又愿意时刻面对一个和自己一样孤独绝望的个体呢，我们是求死都无法实现啊。 就没有办法让我看见你吗？除了在梦里 除非。。。 什么 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归处。 希望明天还是雨天。呢，好冷。 我们靠近点。 在梦里，我知道了一件事。我下定决心。 除非你爱我。 2011年7月27日 雨 一切更像一个梦。存在感却如此真切，就像有奶奶陪伴的时光。 那天我们在梦里相互靠近。早上醒来时，察觉自己和一个人背对背地躺在我小小的单人床上。没有惊慌，我知道一定是崔乐。他的身体明明没有温度，却异常温暖。 我好像知道崔乐说的除非是什么了。 现在我能看见他，听见他，触摸到他。我们一起生活了两个月。 一起去买菜，一起去游乐园，一起看电影，一起带着大黄和小黑在沙滩上散步。。。一起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我们相互理解。我们成了恋人。 今天下了很大的雨。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在小镇后面的小树林里度过下雨的时光。树林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湖中心有个小岛。上面居住着白鹭、野鸭和各种水鸟。岛上生长着各种漂亮的植物。即使是下雨，也能看到鱼儿在水中欢快游动。 和崔乐共撑一把伞，他牵着我，我们并肩伫立良久。 知道对我来说过去的五年里什么最可怕吗？ 。。。是时间吧？ 你总知道。 （笑） 以前每次在校园里碰到的时候，你都在笑着，当时想要是那样的笑容也有属于我的时候那该多好。 那个时候就已经对我有好感了呀？ 是啊。七七。。。 嗯。 明明以这种姿态存在的每一分每一秒比我活着的17年都要漫长。可是现在，我却觉得时间不够用。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美好。我想能一直叫着你的名字，想能一直拉着你的手一起走。。。 。。。下午，我跟主编请了几天假。 嗯？ 我们回一趟孤儿院吧。 。。。七七，谢谢。其实，我一直以为这个时候我会在潘阿姨的梦里。 虽然之前打算再不回去家乡，但我想还是去看看妈妈。 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其实我是爱妈妈的。之所以拒绝和她一起生活，只是不想打乱了她家原有的生活。而且，奶奶也一定不想我寄人篱下，所以才在一开始就拒绝了继父让我们和他们一起生活的好意。我和奶奶一样，希望自己爱的人能一直幸福，而那幸福是否源于自己并不重要。 但其实，很希望被需要吧？ 所以，我很确定自己现在可以做什么。 七七，或许我们可以。。。 不，我们一定要把握这次机会。 这样的生活也很好，不是吗？ 是很好。但是我不满足，转世你可以获得更多。 可是对拥有你的我来说并不重要。 对我来说很重要。 嗯，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希望你能获得俗世的幸福，希望你也能拥有一个没有缺失的童年，希望你也能获得一个饱满的人生。 你可知道，若成功我们都将忘记彼此。那么，这样其实很好。怎么也不能忍心你跟这样的我相守一生。因为，多希望你能获得俗世的幸福。 2011年7月31日 晴 我们见到了潘阿姨。她是那样亲切温柔，孤儿院里的小孩都围着她转。 崔乐喊她潘姨，崔乐拥抱她，就这样明明在牵挂的人面前，却不被知道。他眼睛里的悲伤像寒冬早上浓浓的雾，不见天日。 你是？ 我是崔乐的朋友。 。。。崔乐是？ 。。。您以前照顾过的孤儿。 诶？。。。你来找他？ 您还记得他？ 呵，怎么不记得。刚刚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毕竟他已经死了5年。这，你知道吧？ 嗯，知道。 那你今天来是？ 我和崔乐的关系很好。前段时间做梦梦见他，他说连最疼他的潘姨都不记得他了，他看起来很难过很孤单。我一直记得他在梦里忧伤的表情，不能释怀，所以忍不住来找您。 是这样啊。。。这孩子，活着的时候一直渴望的就是被爱。但其实，哪个在孤儿院的孩子不想被爱护被关心，所以，我总想给他们我所有能给的，在我照顾他们的时候。没有忘记乐乐呢，只是把他藏到心里一个很深的角落，没人提起的话自己也不会拿出来想。因为，我只想全心全意爱那些还在我身边的小孩。这样说，你应该能懂吧？ 对不起，我这样冒昧来找您。。。 没事。放心，你走以后，我会重新收好的，我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 我喜欢你。 诶？你这孩子。。。谢谢你现在还会梦见他。如果他还去你梦里的话，希望你能。。。 嗯，我知道。告诉他这些的话，他一定会释怀。 有小孩在叫我。 我们一直看着她向远处的小孩小跑过去。。。崔乐的眼睛明亮温暖。 崔乐说，因为没有妈妈，所以潘姨其实是比妈妈还要重要的存在。她是所有孤儿院孩子的太阳。也因此他一直很寂寞，因为没有一份专属于自己的爱。 我们还去见了母亲。她苍老了很多，脸上多了许多皱纹。其实我们一直有联系，她是我跟过去唯一的联系。看见我的时候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慌乱地拼命抹去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我知道她一直希望我能回来陪在她身边。她和继父有自己的孩子，他们很乖很孝顺。继父一直在旁边看着，不发一言。我一直很感激他：给了妈妈一个港湾，抚养了我17年。走的时候我喊了他们：爸、妈，其实我一直很爱你们，虽然不在一起，但像你们爱我一样爱着你们。母亲和继父听完抱在一起大哭起来。我想，如果早点告诉他们的话，也许这些年他们能更幸福一些。我走过去和他们抱在一起。并承诺以后会常常回来看他们。 七七，如果我们早点相识，也许今天可以和潘姨一起被这群孩子包围。你一定愿意和我一起照顾他们并拥有我们自己的孩子，对吗？ 2011年8月4日 雨 崔乐说明天就是我带他离开的时候，成功的话。但却不肯提前告诉我应该做些什么。 偷偷跑去纹身店，在左肩上相同的位置纹了一朵相同的勿忘我。故事里说，人在投胎前要喝孟婆汤，忘记前世今生，重新轮回。这样真好。分离带来的一切都由我来承担。 七七，是你的话，一定能阻止5年前的我自杀。再过几个小时，我会带你进入5年前那个阴沉沉的下午，那将是你最后一个跟我有关的梦。再过几个小时，你就不再记得我曾经来过。梦醒时就是我们的终点。 2011年8月5日 雨 凌晨四点十分，无端醒来，想不起身处何时何地。身心像被抽空了般。 挣扎着爬起，窗外雨声扰乱心神，床边的时钟每走一下像是刀尖在心口划过。 像每次我在黑暗中哭泣时一样：小黑跳到我身上，大黄用舌头轻舔我的手心。 如果我死了，你们会怎么样？ 喵。呜。 七七，你已经忘了我呢。所以哭一下也没事的，等到天亮，你一定会和从前一样生活。一直用光明的心来对待黑暗的你，一定可以遇见我们都渴望的俗世温暖。 2011年12月25日 雪 梦见自己在一片没有边际的花田快乐奔跑，笑声清脆悦耳，很确定旁边有一个人在和我一起，虽然看不见他。那些花全部都是勿忘我。 醒来的时候，意识到嘴角保持着梦里的弧度。 忽而听到孩子的哭声，也许是错觉。然后看到和小黑一起急得团团转的大黄打开了家门，哭声突然清晰。 走过去，外面满眼白，一个被捂得严实的婴儿在门口的雪地上奋力哭泣，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他的棉衣上，已有薄薄的一层。 进屋后，下意识地撩开他的衣服，看见他左肩上盛开着一朵勿忘我：欢迎回家。 无从得知8月5日凌晨我醒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不告诉我一切的崔乐一定也忘了我喜欢翻阅日记。所以，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已经不重要。因为目的已经达到，他甚至再次来到我身边。 2011年12月30日 雨 凌晨四点十分，无端醒来。看着身边熟睡的张乐，心里安定。 做了个很清晰的梦。我想，记忆应该拼凑完整了。 我被梦境带到孤儿院的楼顶上。天空压着厚厚一层乌云，阴沉沉的，快要下雨的样子。一个少年低头靠着楼顶边沿的护栏坐着，走近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药瓶子。他在很专注地想事情吧，都没有发现我的到来。我想知道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便蹲下来直接拿走了他手中的药瓶。他很惊慌。 还给我。 你拿着这么多安眠药干嘛？ 还给我就是了。不对，你怎么在这里？ 你也认识我？ 嗯。你总是过来找蓝清，我知道你们是小学同学。 呢，其实，我一直很在意你哦，但每次碰见的时候都没有勇气跟你招呼。 在意我？ 对啊。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初二的一个傍晚，从那之后我一直记得你。有时候，还会在脑海里想象一下跟你熟络成为朋友的画面。 那为什么没？ 我害怕主动向人靠近。 我也记得你。 诶？ 那天傍晚我远远的就看见你坐在那里，像在自言自语，还时不时笑起来。我在远处看了很久，你的笑容让我想靠近。 那怎么没？ 我也很害怕主动向人靠近。 一样的人呢，难怪擦肩那么多次。 那天我在远处看了你很久，后来天黑了，不得不回教室。经过你的时候，不知如何是好，就把头扭向一边，却看见天上弯弯的月亮上是两颗星星，成了一张清澈干净的笑脸。后来我想你的笑容就是有那样的质地，所以我才一直想要靠近。 我也看见了哦。 你笑起来真好看。 呐，我们把这瓶东西扔了吧。 可是除了死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可是死了也什么都得不到啊。那些心中一直渴望的东西还没有得到就放弃的话，怎么对得起自己。 没有为自己考虑的余地了。被遗弃在这里，成为孤儿院的一份子。给予我们庇护的人要为我们承担很多，而今我患了血癌，只会加重他们的负担。 八嘎。被照顾了这么多年，还没有报恩就选择退缩吗？ 。。。可是 没有可是，除非你逃避这份恩情。现在接受他们的爱，以后用更多的爱来回报。就是因为这样，孤儿院才得以一直存留吧，它才一直可以给予很多人庇护吧。你若真的爱这里，就应该担当这份恩情。被抛弃的你，不应该抛弃给你安身之地的孤儿院，更不应该抛弃你自己，因为我们深深理解那种伤害，不是吗？ 他抱着膝盖哭起来。像很多次我在黑暗里的哭泣，孤独无助。我过去抱住他，紧紧的。 过了很久，他起身把药瓶甩了出去，很远很远。 我们相视而笑。这时雨下起来，下得很欢很酣畅。我拉着少年的手随着雨点跳跃。 笑声雨声，浑然一体。 终章 七七以为我们只认识了三年，但她不知道我注视了她五年。 那年夏天我回家过暑假，每个晴好的日子都会去沙滩度过一天最后的时光。那天傍晚她背着一个男式的登山包渐渐靠近：油腻的短发贴在头上，满头大汗，嘴唇干燥裂开，身上散发着汗臭味，神情憔悴，然而她眼睛里的忧伤深如大海。是个想用远行来疗伤的女孩吗？不自觉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她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坐下，静静凝望着金光闪闪的大海。天快要黑的时候她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有点担心，便去叫来了海边开小旅馆的老板。小镇不大，也不是什么出名的地方，只偶尔会有城里的人来度假，旅馆生意萧条，所以老板很乐意跟我去沙滩。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只点点头就跟着我们走。直到她安定下来我才离开旅馆。她一定对那天站在老板身后的我毫无印象了，因为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朝我看一眼。 再见到她是在一周之后，除了那双眼睛没变，她整个人焕然一新：头发干净清爽，脸上带着微微笑意，精神焕发。 之后每次都能看见她，渐渐发现她和喜欢观察人群的我完全相反，目光从不投向身边的路人，除了老人和小孩。她可以在旁边看一群小孩玩耍很久，有时候会主动加入他们，也会主动和老人攀谈。那个时候她就会绽放大大的笑脸，沾染着夕阳的光泽，充满生命力。 暑假结束在回学校的火车上我祈祷回来还能再见到她。在学校也常常惦念她。 寒假回家，妈妈说家里的狗生了一窝狗仔，想送给街坊邻居。我要了一只全身黄色、看上去很健壮的小公狗，心想傍晚还能在沙滩上看见她的话，就把它送给她。再见到她，她的头发长了些，而且有了互相招呼寒暄的朋友，他们多是镇上的高中生。她应该也是读高中的年纪吧，怎么会独自来到这里生活呢？我把小狗留在了沙滩上，独自回家，希望明天可以看到我期待的场景。第二天傍晚，我看见她牵着小狗来到沙滩。没过几天，她身边除了我们家的狗又多了一只小猫。黑白两色，眼睛一只玻璃黄、一只瓦蓝，是只活泼特别的小猫。很久之后她告诉我，因为担心大黄会寂寞，她又一直想养一只猫，就去收容流浪猫狗的爱之家领养了小黑。 就这样，每年寒暑假我都会或远或近地注视她。遇见她两年后，我大学毕业，决定回家乡工作。 大黄和小黑渐渐长大。一个傍晚，我看见这样的一幕：小黑骑在大黄身上闭目养神，大黄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它，她跟在后面静静地看着他们，眼带笑意一片温柔。他们融在一片温暖的夕阳余晖中。我用手机拍了下来，在第二天傍晚给她看照片。从那以后我们渐渐成了朋友。 之后的三年平淡而温馨。我们一起在沙滩上度过每个晴好的黄昏，逢年过节会邀请她来我们家，小黑和大黄很喜欢我和我爸妈，爸妈也很喜欢他们和七七。她从不主动提她的过去，爸妈问起也会诚实作答，却并不作详细述说。她说不喜欢被人同情，我和爸妈便不再多问。很多次爸妈叫我早点和七七表白，但我清楚她没有那种心意，便只是静静注视。 她从不把自己体会过的伤害加诸到别人身上，说因为深深理解，所以决不让自己带给别人同样的痛。 今年夏天，我们相处的时间很少，偶尔看见她的时候可以发现她眼睛里不见往日的淡淡忧郁，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希望。等夏天结束的时候，她眼睛里又多了几分似有若无的空洞。我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说不知道。也不再来我家，只能偶尔在沙滩上见到她。 圣诞节那天早上，她打电话来请我晚上去她家。五年来我从未去过她家。有多激动就有多紧张。她抱着个婴儿来给我开门，说是她的孩子。我知道她是想用谎言让我知道一件事，她会把这个不知来路的小孩当做自己亲生的。小男婴很喜欢我，伸手去抱他的时候他咯咯地笑起来。然后我意想不到的对话出现了。 你爱我吗？ 诶？。。。怎么。。。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你不爱我吗？ 不。。。不是。。。是。。。嗯，我爱你。 你会爱我的孩子吗？ 我会给他父亲一样的爱。 那我们结婚吧。 。。。好。 我知道七七不会嫁给她不喜欢的人，但也不确定她是否爱我。但奇怪的是，我对我们的未来充满信心。我们给男婴取名张乐，七七说除了张乐，她还想生一个。带着七七和张乐去见爸妈，他们欣喜若狂说早盼着这一天，虽然责怪我们不该等孩子出生了才跟他们坦白。 我们决定在即将到来的元旦举行婚礼。婚前，七七向我们详细讲述了她来到小镇之前的过去。她说，那个时候她在不知终点的火车上，看到夕阳下安宁的小镇，心里便有了去处。我们说好春节一起回她家乡。 七七，我会给你一个安稳的家，会给你一份俗世的幸福，会守护你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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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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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9 1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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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5 1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