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执念

断雁西风

一日北风紧，开门雪尚飘。
无风无尘无欲天，今朝偏多雪多寒。
风尘是主人不愿沾染的，而此等酷寒天气，也很不讨人喜欢。
感受到无处不在的寒气，谈无欲蹙紧了一双长眉，冰冷的手指下意识缩进袖中取暖，顺便瞥了眼旁边握着茶碗悠哉游哉、毫无离开意思的某人。
黄昏的暮色中，那人长发如雪，柔亮顺滑，被晶莹剔透的莲花冠一压，更衬得那漩涡眉、琉璃眼神采飞扬。空气中有幽幽莲香浮动，让人如近六月荷塘——这熟悉的清净气味，是那人生下来就有的，却也是谈无欲讨厌之极的。


“清香白莲！”半斗坪上的少年无欲，掩着鼻子恶狠狠地喊。天生带莲花香，像女孩子一样——这个绰号实在是适合的不能再适合了，哈哈~~
白衣飘洒的人儿听见，也不着恼，只笑吟吟地叫回去：“脱俗仙子~”
仙子。嘿嘿，师弟呀，咱们两个何分彼此？再说师弟你确是如同美人，包括、这小心眼的别扭性子~~~
领悟到师兄的意思，谈无欲唇角的浅笑立时僵住。那张清俊儒雅的脸却是裹在一团莲花香里笑嘻嘻的凑近来，左看右看，看到本来略带苍白的少年满脸通红、看到被戏称仙子的人恨不得一拳打过去、看到一向牙尖嘴利不饶人的谈无欲袖子一摔、急冲而出……他谈无欲，终是修为不够，脸皮太薄！
——这个腹黑的师兄！

——也不说要做什么，大清早就顶风冒雪地跑来这里坐着，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吃错药了还是脑袋被门挤过？谈无欲脾气本就有些急躁，尤其他无论怎么冷眼相向冷若冰霜，那人总一副笑眯眯“我不生气、绝不生气”的模样，看在谈无欲眼里更疑心自己已经被他愚弄而不自知，一股无名怒气上冲，险些便要戟指大骂：“素还真你个神经病！”
但考虑到这话出口的后果——那莲花冠饼子脸的师兄定会倒退三步双手捧心做楚楚可怜状，再配上经典台词：“哎呀呀无欲呀，劣者实在是……”停！只要想上一想，他的胃就已经翻江倒海了。
罢了，罢了！眼前人再温文儒雅，不过白骨皮囊；再莲香袭人，只做虚无空气！
硬生生忍下心头怒火，谈无欲整整衣服起身下地，便向外走。素还真来访，自己心浮气躁一天没正经吃些东西，早已支撑不住了。他素还真多的是通天彻地之能，内外功夫臻于化境，三天不吃也没什么；自己却功体全失，可抗不过他。天色不早，好歹先去厨下做些吃的果腹，再想个什么法子早早将他打发了才是。
“师弟，晚上可是依然吃些米粥？我带的枸杞和桂圆放在厨房，一并放入味道当是不错。”舒舒服服地倚在椅子上的素大闲人仍然笑眯眯的，摆出宾至如归的作风。可惜他的师弟却不配合地气红了脸，冷冷道：“想吃自己动手，无欲天从不养只吃不做之人！”
素还真被呛得一窒，下一刻那无辜无害的纯良笑容便重新如白莲绽放，甚至光芒尤胜先前：“如此再好不过。师弟的厨艺劣者久已不尝，劣者的拿手菜肴师弟也已生疏了吧。君子远庖厨，而才子当涉猎广博，况一区区厨艺乎——谁言武林多寂寞？且看日月再同天！”话音未落，莲衣飘摇白影一闪，那人已丢下残茶施施然步入厨房，脚下踏的，居然是谈无欲自创的四象无形步。


“你找我到底想干吗？”那天，面前的人如同今日一样一直笑眯眯的。于是谈无欲拧起了眉毛，口气中带上了三分不耐烦。
“劣者想找好友一起去鬼没河。”拂尘一甩，素还真悠然的语音云淡风轻。
“哼，这种伤神费力的事情你就会想到我了~”谈无欲唇角微扬，神色不动，心里，却微微一惊：鬼没河，传说中有死无生的险境，层层的机关、术法，随时会让闯入的人死无葬身之地，却也是轩辕之传的藏匿之处。得到五大神器，就拥有了一统武林的力量——素还真不想，有人却想。依素还真的责任与脾性，必然要抢先把神器取到、以免落到奸人之手。日月才子同气连枝，既然这趟浑水素还真蹚定了，那么，他谈无欲又怎能惧了逃了，以示软弱？
“耶，你我都认识这么久了，何必计较这么多呢？”依旧是纯良无害的笑容，不顾谈无欲暗暗咬紧的牙关：素还真！我就知道，又上你当了！
自小到大、自始至终，不知道多少次让他阴谋得逞，而，总有下一次、一次又一次的下一次。
自己终是狠不下心来罢。总有一个人，是你无法拒绝的，不是么？

鬼没河畔，玄色身影凤眸生威，瞧着面前变幻不定的必杀之阵略一沉吟，谈无欲决定拿这百年同修的师兄开开玩笑：“八卦迷踪步……偶然也还派得上用场。”一言未尽，已当先闯入，素还真自创的绝学于他竟如同游戏。
耶~~多年不见，师弟你依然还是小孩子心性！心情大好的某人饼脸上笑意如春，紧随其后：“四象无形步也很好用啊！哈哈哈……”
那一刻的默契。没有人知道，曾沉淀了多少年。更不会有人知道，他，曾期待了多少年。




“日月再同天。”谈无欲默默念着这几字，目光不由有些游移。
可能么？自己的功力已然全都散去了，一点不剩。
便是因了这一点，才选择了归隐，选择了这无风无尘、却清冷入骨的无欲天栖身。不是么？
他不愿意拖累别人，不愿意接受那些“强者”的怜悯。
曾经是多么高傲的自己呵！倚仗一身绝学，眼高于顶、手段狠辣，曾经的自己，因着“日月争辉”的一念之差，做过多少让武林不齿、让众人痛恨的事情？
那段日子，是他最黑暗而混乱的日子。他机巧权变，总想站在最高处。他曾害武林领袖素还真身败名裂、惶惶如丧家之犬。他杀了许多人，也险些被杀。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素还真能，谈无欲也能；素还真能，谈无欲也能！
只为这一句话而已。
为了这份不甘，为了——让忙得再没空重视自己的师兄重新重视自己。
素还真说的没错，他谈无欲，有的时候真是个小孩子！
所幸，小孩子也会长大。月才子复出，素还真微笑着瞧了他好久，悄悄地问：昔日跳竹竿舞的小丑，因何会有今日之光明万丈？
软软的口气，带了几分久违的熟悉的揶揄和不着痕迹的宠溺。
他只是静静的笑着，丝毫不提脱胎换骨的苦痛煎熬。自那日起，他便随正道领袖的师兄一道，无时无刻不为着武林正义、天下存亡而奔忙。为着这个很久很久之前提起会觉得可笑之极的目标，他为救天下苍生吞下过毒药，为闯鬼没河内力尽失，为和黑道对抗，失去了相依为命的两个徒儿……
旧事，提之无益，不如不提！伤心寂寥的时候，他便一甩拂尘，如此告诫自己。


“师弟！”饭菜端上来的时候，谈无欲居然还在怔怔发呆。素还真及时唤醒他，塞了一双筷子在他手里，笑道：“师兄的手艺！居然一点都不开心？哎呀呀劣者真是失败！”
谈无欲破例没有还口，低了头闷闷吃粥，素还真便也不再说什么。菜色很是丰盛，虽然只是白菜豆腐、鸡蛋小鱼之类的家常菜，但比之平日的一碗白饭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谈无欲只每样夹了几筷，便放下筷子说饱了，素还真不声不响地望着他，眼神中隐隐透出忧色来。
收拾了碗碟，看看天色不早，素还真坐在榻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望了望天色和依旧下得纷纷扬扬的大雪，谈无欲定了定神，决心赶人。
素还真一瞥瞧见他脸色，当先站起身来踱到窗前，装模做样的呀了一声：“雪好大！师弟，劣者今天怕是要叨扰一宿了。”
谈无欲眉头一皱，将脸转了开去：“无欲天并没有多余的客房。”
“不用，劣者将就一晚就好。”素还真笑吟吟地说着，居然就当着谈无欲的面除去鞋袜，身子一歪躺到了卧榻里面，还不忘扯过棉被来盖好。
谈无欲不禁七窍生烟，高声叫道：“素、还、真！”
“耶，师弟有什么事情么？”榻上的饼脸笑眯眯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合上眼又不忘加了一句，“你忘了在半斗坪……”
话未说完，余音未绝，却没了下文。
似乎说话的人和听话的人，一时全都神游物外。


半斗坪地处山顶，除了树木花草外从无遮挡，夏天还罢了，冬天的时候格外寒冷。谈无欲的内力走的是阴柔的路子，偏他的体质格外怕冷，所以一到冬天，如他来说竟然是历劫一般。素还真曾往他屋子里放了三个火盆，暖是暖了，可谈无欲硬说那炭火的味道难闻得很，愣是一个一个都丢了出去。
于是只有熬着，盼着冬天快点过去。
那晚下了大雪，格外冷，被子像铁做的又冷又硬，墙壁也变成了纸糊的，丝毫挡不住寒气。谈无欲浑身冰冷，只得缩成一团捱着，到了后半夜困得实在抵受不住了，才朦朦胧胧睡去。
迷迷糊糊中，听见房门吱呀一声，清幽的莲花香气丝丝缕缕飘入鼻端。有人轻轻爬上床榻，然后，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脉门，温暖而干燥，指肚间有着薄薄的茧子。
那样纯正的真气、那样独特的莲花香，除了素还真，还能有谁？
那晚素还真一直没有离开，带来的热力源源不断流入他的四肢百骸。自半斗坪入冬之后，谈无欲睡了第一个安稳觉。



那样的温暖，自从素还真下山后再不敢奢望了，今天终于可以再次拥有了么？
谈无欲默默无语。


吹熄了烛火，黑暗中传来了低低的语声。
“师弟。”
“嗯？”
“这些年来……你、吃了不少苦吧。”
“无妨。”
“我刺你的那一剑，可全都好了？”
“嗯……你呢？”
“早已无事。”
“……昨是今非，恍然如梦。”
“往前看就是了。”
“嗯。”
“明日找人修座壁炉如何？”
“再说吧。”
“无欲，你太不会照顾自己了，万一劣者不在了，你……”
“素、还、真！”
“好、好，是劣者胡扯，师弟莫动气。”
“哼！”
“师弟，冷么？”
“……素还真，你为何整日呆在这里，武林大事不用你操心了么？”
“呵呵……”
“呵呵？”
“……困了，睡吧。”
“……嗯。”


第二日清晨，天色放晴。谈无欲醒来，身旁空无一人。
“谈无欲啊！”刚梳洗完，素还真府里的屈管家便找上门来，声音居然带着哭腔，谈无欲一抬头，老人脸上清晰的两行泪。
“出了什么事情？”谈无欲心头一震。
“是、是素还真啦！”屈世途一边说话一边抹泪，“素还真他……他被邪派所伤，三天前……故、故去了……”
三天前？
谈无欲一时怔住。

疏楼扑花稼

无欲去扒他坟鞭他尸
然后拆了他的莲花池一了白了
唉嘴硬心软的某月啊
恩姑娘移步异次元首次发文奖励细看回帖
谢谢

断雁西风

看过了，回复了，谢谢版主大人……24小时写两篇出来？貌似吾还没有那么深厚的功力= =
ps，你的签真漂亮~~

疏楼扑花稼

呵
那个24小时的福利已经过期了
签是钗公给的
你想要的话可以移步图签定制区去求购
希望西风能再出佳作

魔尊者

西風道友好手筆，不多出幾篇實在可惜了。
於是努力鼓掌，道友多寫點吧！加油。

落意水

看到日月文了
有点兴奋
很喜欢这对
道友写得不错，请加油

華。蓮開千葉

哇写的不错啊可惜长了点
话说你是琉璃仙境的那个 抽风吗
PS 求手机号码  QQ号码 银行卡密码

断雁西风

谢谢各位道友鼓励……ps：吾不哉琉璃仙境= =

伊羽九歌

好文，好久没看到过日月了（素素，乃个墙王！不，墙神！）

惜燕

好怀念谈无欲与素还真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