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殢即】寂火（1F完，1F）

天地无极

他从外落落而回。
满身风雪，他却贪恋雪味，不愿卸下。
殢无伤将墨剑置于剑架，随意斜靠在屋外石柱边，安然听墨剑铁涎在苍茫雪白大地回响滴轻。
不消片刻，她只着一袭白衣，从屋内步出，带着盈盈笑意：“欢迎回来。”
他没有回头看她的笑容，漠然将视线投注于飘雪。
她并不以为意，踩着细碎的月光，轻手轻脚地坐在离他半丈之远的地方，细细的开始讲述她一天的生活。
多年前，她便是如此。
不顾渎生黯地的种种禁忌，踏月而来，来时空气中都会浮着一段浅淡的香，点燃他心底微末的希望。
他一直不愿意提及那段记忆，只因那个地方承载了太多了悲喜。
她就那样坐着，距他不远不近，朱唇轻启，为他细致的描绘外界旖旎。他那时尚在年少，以为湛蓝的高空出了黯地便是触手可及，以为半丈的距离只要跨过便不是问题。她从容不迫盈盈一笑，他便惊慌失措不知如何应对。
毕竟少不经事。
似乎是察觉到他心不在焉，她放缓了节奏，偏头微笑：“不要想太多。”
殢无伤冷漠的将视线移回雪落的风景里。
她从来不会为此退缩，柔声道：“让我陪你一同看雪吧。”
殢无伤没有回应她。
他知道她有一个愿望。她说幼年时师尹曾答应过陪她去看一场雪，可一直未能实现，为此她心心念念许久，直到成了遗愿。
这是承诺，而非愿望。他想。她看错了眼，更信错了人。
她认真的看着雪落，他却莫名恼怒的闭上了眼睛。
即便是这样，他亦能感觉到她那双眼跃过千万重山水，抵达他。
她靠过来，低眉敛目，侧过脸，轻轻吻过他鬓角的一缕发。
她从前就最喜欢这般，好似他们有多亲密。
而今，物是人非，他伴着满地清辉，披着苍苍白发独自走过一段又一段寂寞三月，唯剩鬓角那一抹发褪不去当时颜色。
殢无伤倏然睁眼。
可恼，可怒，可怜，可悲，可恨！
睁眼闭眼都是她，如何会是她？怎样都是她！偏偏却是她……
“即鹿……即鹿！即鹿？”
“嗯。我在。”
她握住他的手，用所剩无几的温度微微暖着他。时至今日，他仍无法抗拒她的眼神，不由沉醉在这虚幻柔温之中。
“即鹿……”
她微微笑着，眉目间皆是风情，他心中不由一动。
殢无伤回握住她的手，认真的看着她，试图看清她的样子。
“吾于你，是……”
她已轻巧挣开了他回握的手：“你听……”
她侧耳，好像在聆听着墨剑哀吟，然而此刻天地无声。她伸出手，虔诚的接过一滴铁涎，赞叹铁涎颜色艳丽。
她指尖泛白，衬得那一滴铁涎鲜红诡异。
殢无伤看的出神。
她却忽然转身回屋，不一会就提着裙摆欢喜而出。
“看，很像。”
她手中握着一张鲜红的纸，颜色浓艳。
他深深的闭上了眼睛，不愿再看。
回头却见她双眸泛采，低头轻抿唇纸，顷刻嫣红之色便晕染的她愈加动人。她妩媚天成，顾盼之间，别有一股风流。浓抹过后的鲜妍模样，勾动他似有若无的悸动，他怔怔看着，一时忘了言语。她笑着把唇纸递给他：“像我这样，就好啦。”
他回过神，沉默一会，便学着她的样子，低头含住唇纸。不知是错觉还是渎生黯地偏冷，纸上仿佛还残留她唇上余温。再抬头，就对上她的笑。她毫无顾忌的向前，握住他的手。
“很健康，很好看。”
“嗯……真不怕被吾传染吗？”
殢无伤早已记不得她当时是如何回答，只依稀记得光影交错，惟剩她笑靥如花，如梦，如幻。
他双眸冷冷睁开，定定凝视过去，以淡漠对抗这触之可及的景象，然不觉间，已以墨剑铁涎沾指点唇，企图重新感受那片刻的余温。
他明白的，墨剑再是吐艳也不过冰冷。
她却欢欢喜喜的看着：“这样，更精神，很好啊……”
她一如以往，竭尽全力，渡他一身温暖。他步出多年，费尽气力，只能还她一滴泪。
“既是如此，为何还要离开？”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语道：“我该回去找兄长了，再见。”
“为何离开？为何？”
殢无伤拉着她的衣袖不让她走，明知这是转瞬即逝，却执拗的不肯放手，固执的要问个到底。
“再见。”
他恼怒的推开她，抽出墨剑，剑气透过她的心口。
她惊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清浅笑着，但那笑里却腾起一簇妖异的焰火，寂寂沸动浮廊雪地，眼之所见，竟不是一片白雪茫茫，而是红光夺目，摧枯拉朽，不留余地。
她伸手捂住他的双眼：“没关系。”
多少次，她都是如此。
她将他看的透彻，他却无法懂她的想法。明明，清澈见底，无从遮掩。
殢无伤闭眼。
那日火光，惊采绝艳，在哀哀风响中，更显凄美。
唇纸在他手中晕开，一时无意，便随风飞散，落入火中，随即，灰飞烟灭。
始终留不住。
时间为她停滞，脚步为她自封，他以为这样能留住些什么。直到某天，时间重新流动，脚步再度上前，他才隐隐明白，怎么都留不住。
她许他的，无非海市蜃楼。
他还她的，不过镜花水月。
墨剑再度哀吟，他倾耳侧听，不过一念。


PS，扑火以后的想法，殢无伤的某此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