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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级] 11.13【燕西同人】静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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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2-1-9 23:30 慵懒
    已签16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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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4]偶尔看看III
  • 发表于 2011-11-13 22: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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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还早,茶舍里还没有客人。珠遗坐在钢琴前,温习她最爱的曲子《秋日的私语》。
    玻璃门外有浅紫色一闪。珠遗无意中瞥见,唇角边便浮起一抹笑,起身走到门口,断雁西风正缩在墙后探头探脑,见她出来,乌溜溜的眼珠转了几转,先向店里一张。
    珠遗失笑,道:“他出门了。”
    断雁西风的表情立时鲜活起来,一扑,抱住珠遗的手臂东摇西晃,脸上笑成一朵花:“姐姐姐姐,把提拉米苏分一块给我,好不好?不是买的,是你做的那种!”
    珠遗佯装板脸,摇头:“不行。”
    断雁西风笑容一垮,气鼓鼓地问:“为什么?”
    珠遗顺手捏捏她脸,逗她:“你说呢?”
    断雁西风顿时满脸愁云惨雾,配上泫然欲泣的眼神,将满腔悲愤演绎得恰到好处。她一跺脚,叫道:“都是那只死燕子,说什么蛋糕吃多了伤胃,姑娘我不是活得好好儿的?姐姐你也太听他话了,他哪里好,值得你这么神魂颠倒、言听计从?——男人都是喜新厌旧,你太依随他,小心有一天会吃亏!”
    她生气的样子很可爱,珠遗正看得津津有味,不提防她突然冒出那么一番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听身后有人接口道:“你家羽人也是这样吗?”
    熟悉的声音,清澈磁性又不乏庄重,让人想到巍峨的群山和山间缭绕不休的白云。
    珠遗的眸子倏地亮了。她微笑转身,颊上笑容如花,明艳不可方物:“你回来了。”
    燕归人踏前一步,轻轻执起她的手合入掌中,手心是意料中的微凉。他什么都没说,低了头向那双手呵气。珠遗任他拉着,只静静地笑,眉梢眼角尽是浓的化不开的幸福。
    热恋中的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谁也没空去管旁边的电灯泡。断雁西风悄悄地溜走,冲着燕归人的背影狠狠做了个鬼脸,心里叫道:“我们家羽仔比你好得多呢——大叔!”


    咖啡喝了不到一半,羽人就发现断雁西风不对劲。她一边吃着苏打饼干一边信手搅着咖啡,目光游离神情恍惚,勺子碰到杯壁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感应到四周谴责与鄙夷的目光,羽人当机立断按住了她手,顺带挡下了四方无形之箭。断雁西风回过神,歪着头瞧,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指节修长,匀称有力,比燕归人的手不知好看了多少倍。
    再抬眼,羽人面上泛起淡淡血色,双眸微垂,长睫如羽——怎么看怎么比那个大个子养眼。
    只是,漂亮温柔天下无双粉丝无数的珠遗姐姐,为什么会喜欢上燕归人呢?而且一副甜蜜而幸福的模样?
    断雁西风一边不平,一口咬掉了剩下的饼干,喝了口咖啡皱眉叫道:“真苦……羽仔,我要喝西瓜汁。”
    羽人淡淡道:“现在秋季,西瓜性凉,伤胃。”说着把咖啡推到一边,叫侍应生换一杯热奶茶。
    回头,断雁西风直直瞧着他,羽人锁眉,直截了当:“想说什么?”
    断雁西风哈哈一笑:“我在想你是不是喜欢我。”
    羽人眉头锁得更深,将手背往她额头上一碰——体温正常,没有发烧。
    那就只剩一个可能:她又在拿他寻开心。
    相识这多年,她也拿这话题玩了这多年,居然还是不厌……要不是深深了解她的脾气,他也险些信以为真了。
    扫了眼断雁西风贼兮兮看戏的表情,羽人微微抿了唇,好整以暇自侍应生手里接过奶茶推到她面前,才道:“鹿王约我下午见面,说有重要的事。”
    “什么?”断雁西风手一颤,一杯茶差点全翻在桌上,不觉咬了牙道:“我哥要是再拿我和你说事,我就再不回家,再不见他!”
    羽人却毫不着急,悠悠然喝下最后一口咖啡,用餐巾纸拭净唇角,招手叫侍者买单,然后起身离座,那丫头还在纠结无比,脸色万花筒一般瞬息万变。于是,羽人终于有点过意不去,走到她身边说出了后半句:“我推掉了,并且告诉他,你喜欢的是别人。”
    断雁西风顿时僵住,许久,才结结巴巴地问:“那我、我、我喜欢谁?”
    见二人又一次成为焦点,羽人侧了脸,低低吐出一个名字:“燕归人。”然后手一翻,成功制止了那一声尖叫,拖了她向咖啡厅外走去。
    以后好几天,断雁西风遇到羽人都无一例外像见了活鬼一般,并且在心里无数次狠骂:“慕少艾你这个混蛋!”


    慕少艾坐在桌子后一连打了三个喷嚏,揉揉鼻子去拿纸巾,紧接着又是两个。他连忙向面前的病人道歉,一边笑道:“呼呼,不知谁这么恨我老人家?”
    “也有可能是赞你呢。”来看病的老大爷慈眉善目的,说,“慕大夫医术高明,人又好,自然是感念的人多得不得了。”
    慕少艾只是一笑,开了方子叫他抓药,这当口手机响了起来,有柔腻的女声喊:老板,短信到了哦。慕少艾顺手抓起,刚看到屏幕上朱痕染迹四字,就听有个清冷的声音说道:“慕老板好兴致。”
    慕少艾立时笑成了一朵花,赶着走过去,说:“原来是你在想我啊,羽仔。”
    羽人不动声色退了半步,一针见血地指出事实:“不是我。西风恨你恨得牙痒痒。”
    “西风?”慕少艾想了想,作恍然大悟状:“就是你上次带来看病的小女生吧?性格泼辣,牙尖嘴利,骂人不带脏字……恩,不错,跟你挺配。”羽人也不接话,只那眼神锐利了几分,慕少艾只做不见,微微皱起长眉接道:“不过,这就不对了,我老人家一代神医,开的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怎会吃坏了人呢?羽仔啊羽仔,莫不是你一时糊涂做出什么事来,倒推到我老人家身上,哎呀呀我慕神医的名声……”
    羽人听着不像,拧起眉头截道:“别胡说。”
    慕少艾果然就住了口,笑嘻嘻凑近问:“那你说,你怎么得罪人家了,害我老人家跟着倒霉?”
    羽人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重复断雁西风的原话:“近羽者默,近慕者黑。”
    原来那丫头是怪自己把羽人带坏了!羽人……也会无赖吗?他无赖起来会是……
    慕少艾圆睁双眼,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转身扑到办公桌上,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甚是辛苦。羽人顺手掩上了门,等他笑够了,压低声音问道:“燕归人的事、那边有动静吗?”
    慕少艾顿了一顿,起身,脸上一副严肃而郑重的表情,再也看不出半分嬉笑的痕迹。他从容拿出手机,打开扫了一眼:“朱痕用的是句号,那人应该还没有动静。”
    羽人略略点头,慕少艾伸了个懒腰,重重倚在椅背上,笑:“你干吗这么关心燕归人?据我所知,他和你不过数面之缘,并没有多么深厚的交情。”停了一停,又补充,“而且,他带走了人质,这是那人一向最愤恨的。”
    羽人微垂了眼,脑中闪过燕归人护着珠遗浴血杀出的影子。抿了抿唇,他道:“的确是很傻。”
    慕少艾狡猾地笑了,随即叹了口气:“这世界上,傻瓜却真的不少,比如……”
    “比如你。”羽人截口,直视慕少艾双眼,语声仍是浅浅淡淡,“那人待你不薄,你为什么选择背叛?”
    “哎呀呀,你这是审问么,羽仔?”慕少艾笑得云淡风轻又无赖之极,眼底却有光芒一闪,“你知道,那时,阿九已不能再拖。”
    羽人无声地叹了口气,声音沉了下去:“但是,他还是去了。——慕少艾,为一个仇家的孩子,你这样,值得吗?”
    慕少艾哈地笑了一声,点起一支烟,他的表情隐在烟雾后,再也看不清。狠狠吸了一口,他开口道:“没有什么值不值。我答应过阿九,要带他去到外面——他死在阳光下,而不是在暗无天日的世界中过完一生。”
    “所以,你选择做一个医生?”羽人静静地道,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
    慕少艾笑了一笑,将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又恢复了痞痞的模样,嘴里说出的话却郑重无比:“那丫头的胃病我可以医好,但是,人不能只靠别人,必要自医——那什么狗屁的三限七大劫,羽仔你就真信?”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克父、弑母、断六亲、损师、折友,断恩义、一生无爱,这些恐怖的预言,正在一项项应验……羽人垂了头,听见慕少艾刻意压低的声音几近嘶吼:“你爹的死天灾人祸,跟你没有半点关联;你娘视你为仇,从不曾疼你半点不说竟然要杀你,如此没有人性的母亲不要也罢;你师父是护你而死……再下面,就是‘折友’了吧?我慕少艾也曾双手染血,更不信什么十八层地狱,那么我就等着看,这条命我要怎么……”
    “不!”
    下一刻,慕少艾便陷入一个冰冷的怀抱中,力道大得几乎令人窒息。羽人哽咽的声音近在耳边:“你不能死,还有朱痕、燕归人、西风,你们都……不能死……”
    一股火辣辣的液体直冲鼻腔,慕少艾用力压下流泪的冲动,安慰地拍拍羽人的后背,同时情不自禁呻吟出声:肋骨要断了!这个死羽仔真不会怜香惜玉……
    但慕少艾心里却乐开了花:这呆鸟他觊觎良久也不能下手,如今却被他抱着,啦啦啦啦啦啦……
    然而,以下的情节发展却大大超出了慕少艾的意料。
    他老人家只顾偷乐,完全忘记了这是诊所办公室,而且后面还有几十号人在排队。所以……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
    有人尖叫。
    有人倒吸冷气。
    有人砰然摔倒。
    慕少艾紧紧扣住羽人的腰,志得意满地看着他苍白如死的表情,向一片围观者挥手致意。
    第二天,慕医师和白衣英俊少年的绯闻便不负众望地化作满天相思雨,一时闹得鸡犬不宁人畜皆知。
    于是慕少艾的喷嚏打得更厉害了,最后发展成鼻炎,落到打点滴的下场。


    断雁西风把羽人硬推进茶舍的门,珠遗便迎了上来,故意笑着问断雁西风:“男朋友?”
    断雁西风摇头,拼命忍住笑,张口道:“不是我的,是慕……”见羽人眼神如刀扫来,连忙改口:“慕斯蛋糕,拿铁,两人份,辛苦姐姐。”
    珠遗饶有兴味地瞧了他们一眼,将二人引到一个清静的角落,点了点头转到柜台上去了。
    断雁西风托了腮,恶作剧地拿手在羽人眼前一晃,小声道:“怎样,的确是国色天香见之忘俗吧?不过啊,人家可是名花有主了,羽仔你就别妄想了,守着你的慕少艾好好过日子去……”
    羽人嘴角一抽,闷声道:“我有正经事。”
    断雁西风捂着嘴笑,转眼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向这边走来,立时便忘记要说什么了。
    羽人抬眼,燕归人一脸严竣地沉声道:“跟我来。”羽人点头,也不多问站起就走,燕归人瞧了一眼断雁西风,对羽人道:“带上她。”
    断雁西风直觉得不对劲,看他们两个人的脸色如临大敌一般,一句话也不敢多问。手掌被羽人紧紧拉着,心里便踏实了许多。
    三个人穿过后院来到后门,一辆银灰色兰博基尼正引擎轰鸣,吐出阵阵浓烟。珠遗坐在驾驶座上,对他们微微笑道:“快些上来。”
    断雁西风瞪大了双眼,被羽人塞入车中时还在问:“姐姐姐姐,告诉我这是不是梦?”
    珠遗低低叹了一声,熟练地换档起步,加大油门,车子箭一般窜出去。羽人歉然地望着断雁西风:“南宫的人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踪,现在……你只能跟我们一起。”燕归人沉声道:“只要在日落前赶到码头,我们就可以顺利同慕少艾会合——放心,珠遗的车技无人能及。”瞧了瞧断雁西风,又补充了句:“鹿王早已在警方保护之下,南宫他们动不得分毫。”
    断雁西风呆呆的,觉得仿佛自己成了小说中的女主角,正身不由己被穿越到另一个时空。她使劲拧了一下腿,很疼。
    羽人的手又一次覆住她的手掌。深吸一口气,断雁西风望着眼前苍白俊秀的人,发觉相识这多年,自己竟然从来没看透过他。
    珠遗聚精会神地驾驶着车子,神色中再没有熟悉的温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坚韧与隐忍,偶尔游目四顾,眼神如出鞘之剑。燕归人坐在副驾驶座上,取出一把乌黑的手枪擦拭,偶然与珠遗低声交谈几句,也只有望着珠遗的时候,他的眼底才恢复平日的温度。
    断雁西风刻意忽略羽人,将头转向车窗,木然望着高速公路在眼前无尽延伸。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城市、连同写满了二十多年生活印记的岁月,都被远远抛在后面,再无法回头。
    珠遗向后视镜里瞥了一眼,眸底掠过一丝黯然。燕归人转向羽人,沉沉地道:“不要再瞒她了。”
    羽人半垂了头,眼光无意识地落到自己的手上。那双手修长优美,还残留了旁边女子的温度,可是她的冰冷的神态,分明已将他拒之千里。
    最近不知为何,总是越来越不能时时保持冷静……或许,自己内心也明白,一切终要有个结束了。
    心里无端泛起一丝轻松。羽人扯出一个生硬的笑,淡淡道:“我出身罪恶坑。”

    罪恶坑是地名,类似古龙小说里的恶人谷,居住的都是些穷凶极恶的人。他们住在深山里面,都是些因为偷盗拐骗、贩毒造假、杀人越货等等被上网通缉、走投无路的凶徒,羽人的父亲便是其中之一,罪名是盗窃国家一级文物。把那块看上去脏兮兮的陶片出手之后,他便带着老婆和儿子投奔到这里,但是他很快发现,这个地方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美好——一群歹徒纷纷好勇斗狠,以抢劫他人为乐,特别热衷于欺负外来之人。崇尚暴力的罪恶坑其实比外面还要危险。
    然而世事多变,他还来不及后悔,就死于一场突发的火拼事件,身上所有的值钱东西都被搜刮一空。他的老婆看清了这里的现状,没等坟上的土干透就寻了个人把自己嫁了。那一年,羽人七岁。
    七岁的羽人默默站着,眼泪还没有干,就看见自己的妈妈穿着红色的衣服坐在梳妆镜前描眉画眼。她身后的男人一脸横肉轻浮地笑着,去揪她的脸。然后两个人嘻嘻哈哈滚倒在一处。桌子上父亲的黑白照片早被丢掉了,换上的是妈妈和那个男人搔首弄姿的婚纱照。
    房间里回荡着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娇吟,小小的身影站在角落里,木头一样。
    他知道,爸爸死了。妈妈不要他了。
    突然有男人的声音咦了一声,粗声骂道:“谁家的小崽子?滚!”女人似乎往这边瞧了一眼,啐了一口:“还不是那个死鬼的孽种!”
    羽人眼神木然,一时脑袋转不过弯儿,光着上身的男人就已经在他面前立成一座肉山。男人恶狠狠地瞪着,扬手一个耳光把他扇倒在地:“他妈的看什么看?给我叫爹!”
    抹了抹嘴角流出来的血,小小的羽人眼神冷冷:“我爹已经死了。”
    女人哈的一声笑了出来,拉着长声:“瞧瞧这个乖孩子,还想着死鬼老爹呢!”
    男人听出语声里的鄙夷,更加肆无忌惮,顺手抄起旁边一把水果刀,长长的刀刃在羽人眼前晃来晃去:“不叫?老子宰了你!”
    女人转身向里,不耐烦地道:“吵死了!贺老三,杀个人还这么磨叽,你还是男人不是?”
    羽人明澈的眸子中有雾,渐渐地深了。他不明白为什么疼爱自己的爹就那么突如其来死的惨烈无比,却知道妈妈再不会管他的死活了。他感觉得到,妈妈从心里讨厌他,爹在世的时候妈妈还有所收敛,现在爹死了,再也没有人能管她、能救他了。
    可是他还不想死。或者说,他不想死在这个肮脏的男人手里。
    雾气罩住了明澈的眸子,一片厚实的尘翳。
    急速躲过落下的刀尖,孩子一口咬上了男人的手腕,男人惨叫一声,刀子便到了孩子手里。孩子毫不犹豫挥手刺落,一连十几刀不曾停手。
    惨叫声渐渐止息,满身满脸都是血的孩子梦游一般走到蜷缩在床角几近崩溃的女人面前,喃喃地吐出两个字:“妈妈……”
    刀落。血光四溅。
    从那刻开始小小的羽人就成了罪恶坑的名人。谁都不敢和他对视,因为害怕那双清澈却木然、毫无感情的眼睛。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却有着最无情的冷漠、最刻骨的疏离,那眼神就像一把刀,能瞬间穿透你的心脏,让你浑身的血液都冻成冰。所有人都想杀掉他,他们断定,连自己母亲都敢杀的人将会是一匹最嗜血的兽。他们忽略了他本来的名字,用杀父弑母的小兽给他命名,叫他“羽人枭獍”。
    到现在羽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在那种情形下,自己居然没死。
    而且,遇到了自己的师父:孤独缺。
    那是个玩世不恭的老头儿。那天,他扛着自己那把将近散架的HK53式轻机枪,仰天狂射一通,如愿以偿打落了树巅上的野果,然后,狂狷地说:“我是孤独缺,孤,是定孤支的孤,独,是孤独的独,缺,是缺胳膊少腿的缺——谁要找你定孤支,我就让他缺胳膊少腿,孤独走去奈何桥投胎!”
    一开始羽人并不信任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师父,长久的生活教会他不能相信任何人。但小小的孩子还是下意识跟在孤独缺身后——跟着他,才能有饭吃。
    说起来孤独缺对徒弟真是不错。他枪法高、身手好,打起架来不要命,片刻不离地带着羽人,羽人再也不用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孤独缺说自己的徒弟必要做罪恶坑第一,于是打断了羽人浑身骨骼,将他投到温泉里,半年后重出的羽人脱胎换骨,身轻如燕,肌肉坚硬如铁。他教羽人熟悉各种枪支的构造原理,让他蒙着眼睛拆卸组装,半分钟内完不成便要去找一个人决斗,一分钟两个两分钟四个。羽人渐渐长大,他给羽人请家教,循序渐进从小学到高中,十二年的课程羽人用了四年。他给羽人买的衣服无一例外都是雪白雪白,白得像最干净的云,没有一丝污秽。有次酒醉中他说,看到了羽仔就像看到年轻时的自己。
    他从不和羽人说为什么来到这里,只反复交待一定要走出去。羽人只漠然垂下眼,不置可否。
    孤独缺死于一场决斗,新入坑的狂龙一枪击穿了他的心脏。第一次抱着师父的身体,羽人才发觉老人很瘦,轻得像一片羽毛。
    三天后,满身浴血的羽人把狂龙钉上了最粗的树干,冷眼看他狂吼怒号,血液一点点流尽。所有人瑟缩后退,只一个暖黄身影巍然不动,唇边浮着一丝笑。
    那人长眉俊目,体态风流,左颊上一块刺青,仿佛一朵盛开的罂粟花。
    那一刻,他凝望了羽人好久,羽人却没注意到他。
    两个月后,羽人被罪恶坑追杀,这个人出手相救。
    他说他叫认萍生,身份是翳流的首座。他伸出手,说:羽仔,我保证,再不会让你遇险。
    羽仔。以前只有师父才这么叫他。
    但,翳流是第二个罪恶坑,甚至更危险——罪恶坑的险是明的,而那里则处处暗流汹涌,一不小心便是灭顶之灾。但他还是决定与认萍生一起,因为认萍生笑着说,南宫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罪恶坑。
    认萍生还说,南宫全名叫南宫神翳,翳流的大当家。
    一天后南宫神翳居然亲身过来看望羽人,一个手下都没有带。那是个苍白而英俊的人,带着种憔悴的威严,眉宇间隐隐一股青气。羽人一时无法将他和传闻中心狠手辣的黑帮枭雄联系在一起。
    南宫神翳只略坐了一坐便回去了,神色间似乎大不以为然。迈出门槛的时候,床上的羽人听见他以压低的语调与认萍生耳语:“不过中人之姿。萍生的眼光何时如此差劲了?”
    认萍生淡淡地笑,回道:“看重萍生,岂非证明南宫的眼光更是差劲?”
    南宫神翳也笑。认萍生及时加了一句:“半个月后,几分把握?”
    南宫神翳眉毛微挑,凑近认萍生,“萍生要做的事,哪一件不是十足十?”
    那般亲昵宠溺的语气。羽人不觉收指成拳。
    半个月后,罪恶坑覆灭,死五十七人,无一人逃出。
    靠着超强的体质,羽人的伤好得很快。
    在翳流中认萍生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都不敢对首座的朋友有半点不敬。南宫神翳因了认萍生的缘故,也格外照拂,因此羽人获得特权,可以在认萍生的院子内小范围走动。
    由此,他知道了认萍生有个神秘的、易容术炉火纯青的朋友——朱痕染迹。但这个朱痕自始至终从未露过面,或者,即使出现也无人能认出他。
    他也知道了认萍生身边带着一个孩子,叫做阿九。这个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专家说他活不过八岁。然而认萍生不信邪,于是给孩子开各式各样的药,天天盯着他喝。这样吊着,不知不觉阿九都过了十二岁生日。
    后来他才知道,阿九的爹妈都死了,是在刺杀认萍生的时候被杀的。阿九自然不知情,认萍生便也瞒着他,甚至动过要洗去他记忆的念头,然而终究没有动手。
    时间长了,羽人便慢慢见识到各种各样的认萍生:精通制毒贩毒的、一枪打爆人脑袋的、抱着阿九一脸宠爱的、窝在床上睡懒觉的、帮着南宫神翳出谋划策用活人做实验的……
    他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认萍生。
    或许,连认萍生自己都不清楚。
    遇到燕归人是在他进入翳流大约七八个月之后的事情。翳流一大批毒品不慎被海关查获扣押了,负责此事的官员正是珠遗的父亲。由于实在数量重大,南宫神翳大发雷霆,命人把珠遗绑来,说要交换。认萍生也觉得是个好主意,正和南宫神翳商量着下一步,就听外面乱了起来,冲出门去一看,原来是燕归人护着珠遗正往外走。那燕归人据说只是个小角色,一直没什么显眼的,没想到此时一瞧,身手矫健反应敏捷不说,枪法也是一等一的好,消声枪指东打西,六七十个好手竟给压得抬不起头来。他护着的女子长发散乱颊上几道血迹,然而容颜秀丽眼神镇定,看得认萍生啧啧连声。
    大概是听到他的赞叹,南宫神翳哼了一声就要拔枪,认萍生便在此时幽幽道:“若我一朝遇险,不知会不会有人来救?”
    他声音语气都控制地恰到好处,南宫神翳手一颤,下一刻,枪便到了认萍生手里。羽人目瞪口呆地瞧着认萍生用南宫自己的枪指着南宫的太阳穴,抛出绝美诱惑如罂粟的笑容:“南宫你总说可以为我做一切,可翳流太闷了,我要带阿九出去玩玩,这一个小愿望你都不满足我……不要怪萍生不择手段,是你教我这么做的。”
    一时两方人都住了手,四周鸦雀无声。认萍生向南宫神翳笑了笑,推着他当先走出,羽人抱了阿九紧随其后,燕归人眼神冷凝,牵了珠遗的手跟在后面。
    分手的时候,认萍生笑道:“燕壮士你欠我一个人情。”燕归人颔首,再不多言,珠遗眼波流转,举手发誓道:“我珠遗从不识认萍生等人。”几人相对而笑,就此分别。
    后来认萍生并没杀掉南宫,只将他绑了塞在宾馆房间里,并给翳流暗探发了信号。迎着羽人沉默的眼神他自嘲道:“年纪大了,不够狠厉了,下不去手了,呼呼。”
    再后来认萍生带着阿九出国寻医,羽人则用孤独缺留给他的钱租了个房子住下,温习了三个月高中课程去参加高考,被河南一所大学录取了。在火车上羽人遇到送妹求学的鹿王,两人一见便觉莫逆,鹿王又听说羽人要去的学校与妹妹一样,当即大呼有缘,那情形热络得不行,直把羽人看作妹夫待。他妹妹断雁西风在一边听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看羽人冷情冷心的模样,言辞间也没半点龌龊,渐渐也就定了心,反倒对这白衣的少年人生出些好感来。
    羽人修社会科学,断雁西风学医药,偏选修课目大多相同。断雁西风容貌俏丽性子豪爽,颇有几个男生着意献殷勤,万般无奈下只好把羽人拖来做挡箭牌,落在别人眼里两人就是动静相宜珠联璧合。但就有那小肚鸡肠不自量力的,有天下晚自习,影视专业的恨不逢找了几个混混截住断雁西风非要“好好谈谈”,羽人来接她正赶上这场面,二话没说一拳揍得恨不逢爬不起来,立时就刀光剑影一场混战。本来羽人收拾这几个小角色不在话下,然而无意中看见断雁西风开始报警,心里莫名一慌,一闪神的工夫右胳膊就被划了道口子。这当儿巡警赶到了,场面被控制后逐个询问,断雁西风伶牙俐齿声音清脆,固然把自己和羽人择得干干净净,也连带卖了恨不逢一分面子……不是她以怨报德,实在是那家伙被揍得太惨,怕是有几个月不能再顶了一张脸招摇撞骗了。带队的巡警也是经历过不少事的,再怎样也不信一个姑娘家会先动手,看情形本已猜了个七七八八,再见两边都没话说,就各自教育了两句上车离开了。
    羽人这才放松了下来,觉出胳膊火烧火燎得疼,断雁西风这才发现他的伤,尖叫一声拖着他往医院奔,羽人本打算不去,但看她神情急切无比,便身不由主被拉着走。
    当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羽人坚持不肯去大医院,断雁西风只好猛砸一家路边小诊所的门。暖黄衣衫的慕少艾呵欠连天地打开大门的时候,羽人正面无表情地站在断雁西风身后,后来慕少艾形容当时的情景叫“低眉顺眼、我见犹怜”。
    两个人一照面,慕少艾一愣,羽人望着对面人颊边的一方青纹,极低极低吐出三个字“认萍生”。
    断雁西风不明所以,见慕少艾衣衫不整盯着羽人眼神直勾勾,火气立时一发不可收拾,冲着慕少艾就来了几句,大意是你这医生怎么做的不赶紧给病人看病盯着人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啊,惹得慕少艾意味深长地多看了她几眼,羽人脸都绿了。
    消毒包扎之后慕少艾就客客气气送他们走人了,然后关了门点了水烟吸得呼噜呼噜。果不其然过了两个钟头羽人返了回来,第一句话是:“阿九呢?”
    阿九没有熬过手术。慕少艾淡淡地道。
    好长一段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慕少艾指间的烟头一明一灭。
    慕少艾烧开水泡了壶茶出来,两个人慢慢说些别后旧事。最后慕少艾说燕归人和珠遗也在这个城市,开了间茶馆叫燕子坞,羽人联想起近日断雁西风总是提到的茶馆和关系不错的“大叔”和姐姐,不禁在心里感慨——这世界实在是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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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与人数 1铜錢 +50 收起 理由
    疏楼晓迪 + 50 很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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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2-1-9 23:30 慵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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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4]偶尔看看III
  •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3 22:28 | 显示全部楼层
    断雁西风的手放在腿上,握得紧紧的。她张了张嘴,竭力保持镇定的声音:“南宫神翳、这次是要报仇?”
    羽人沉沉点头,道:“当日之耻,南宫怎会善罢甘休,这一次必是有备而来。”
    燕归人想了一想,忍不住截口道:“慕少艾也是个聪明人,怎会轻易透露行踪?那件事,你们也太张扬了……”
    羽人自然明白他所指,不由半低了眉道:“当日、我也不明白,但现在能体会出少艾的心思——这样遮遮掩掩的日子,他过不惯,我也过不惯,早晚都要有个了断,不如——”
    一语未落,突然一声巨响,车身疯一样摇晃起来,断雁西风来不及惊叫便一下撞上前面车座。密集的枪声响起,有人大喝一声自车窗中穿出,是燕归人举枪还击。刺耳的摩擦声撞入耳鼓,混乱中珠遗叫道:“前轮爆了,抓紧!”
    汽车急速向前滑去,珠遗猛打方向盘,闪过迎面而来的石头路障,撞飞了几个举枪射击的黑衣人。殷红的血液顺着车玻璃汩汩流下,断雁西风惊怖交集胃里作呕,伸手捂住嘴。
    一只稳健的手扶住她肩膀,有人遮上她的眼。断雁西风慌乱中抬头,羽人眼神清澈、面容坚定。
    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汽车被什么一绊,猛地停下,断雁西风一头栽到羽人的怀里。
    是一种清新的、带着微微苦涩的味道。
    后来慕少艾知道后得意了好久:“呼呼,那是苦糖的气味——医师我老人家的专利产品,绝无掺假,童叟无欺。”
    断雁西风一时失神,羽人已向外望了一眼,沉声道:“人太多,我去接应燕归人。”他瞧着断雁西风毫无血色的脸,停了一停,又道:“别下车。听珠遗的。”然后半开了车门一闪身便冲了出去,车门随即被重重撞上。

    断雁西风贴着玻璃向外望去,只见他们所置身的是山道旁的一片小树林,追击他们的人全是黑色衣服,脸也被蒙的严严实实,手里各式枪支俱有。燕归人隐在五十步外一棵树后,不时举枪点射,压制着黑衣人不能靠前。右侧不远处,羽人正自草丛中匍匐前进,要与燕归人会合,燕归人显然已经发现了他,只是苦于对方武器实在精良,竟一时不敢贸然行动。一眼看去对方人数众多,而己方只有两人……今天,当真是九死一生了!

    但她不甘心,她不愿意死——羽人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她正在努力教他微笑……她不愿意死,更不愿意羽人死。可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却是帮不了他半分。

    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断雁西风只觉一颗心跳得格外厉害。珠遗自驾驶座上回过头来,轻轻问:“西风,你怕不怕?”

    断雁西风下意识摇头,惊恐的神情一点不漏全被珠遗看在眼里。珠遗突然笑了一笑,道:“咱们的车胎被打爆了,没法再往前走。这车子是我爸爸特殊改装过的,不怕枪弹,只是换胎的时候麻烦些——等下我出去换车胎,如果回不来的话,我们家燕子……就托给你了。”

    断雁西风睁大眼睛说不出一句话,只狠命摇头,珠遗恋恋不舍地望着燕归人的身影,慢慢道:“其实那时候我被翳流绑架,是我爸和我定下的一招引蛇出洞的苦肉计,没想到被燕子破坏了……我爸一直叫我回去,我始终不答应,只想着跟他安安稳稳、平平凡凡地过一辈子,谁知……”她深吸了一口气,续道,“你和羽人是兄弟情谊吧?他们都说你喜欢燕子,我也觉得你很好,今天这件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你扯进来,既然牵扯到你,那我们便必然护你周全——西风妹子,燕子他心思重,以后千万要记得劝他忘记……忘记旧事。”说着她便把断雁西风拉到副驾驶的位子上,开始讲解车子如何发动如何行驶如何刹车等等。

    断雁西风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悲痛不舍,眼前模糊一片,浑然不知身在何处。恍惚中珠遗望了她半晌,叹息道:“也就这些了,尽人事、凭天命吧。”说着她自座下拖出备胎,无言地抚了抚断雁西风的头发,车门一推就扑了出去。

    身后断雁西风带了哭腔嘶声大喊:“羽仔……燕归人……!”

    此时燕归人与羽人已经相距不过十来步,瞄准一个黑衣人膝盖正欲扣动扳机,突然听见车门撞开的声音和断雁西风的喊叫,猛地扭头,正看到珠遗冒了弹雨趴伏在地、自随身带的箱中取出工具要拆卸轮胎,一时脑袋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她这样不加任何防护暴露在敌人射程范围内,就是一颗流弹也能要了她的命。

    “呀!”羽人惊叫失声,燕归人想也不想,抬手一枪撂倒一个靠近的黑衣人,放弃隐蔽的屏障向珠遗急冲过去。

    子弹咻咻自身前擦过,钻入泥土激起一片飞尘。燕归人视若无睹,眼中只有那个柔弱却坚强的女子。他坚信,自己曾将她自翳流手里救出,那么今天也定能护她周全。

    车下的轮胎防弹装置已经启动,珠遗正用千斤顶支起爆掉的车胎,用力拧着扳手。看见燕归人正冲这边飞跑过来,她把披散下来的长发用力甩到一边,喊道:“七分钟,燕子!”

    一个正常人大约需要半个小时做好的活儿,她只要争取七分钟就够了。燕归人立时会意,立时几个侧滚翻已到了安全地带,看见珠遗头发散乱浑身泥泞,身上却没有血迹,便放下一半儿的心。再看看对方渐渐逼近的人,马上皱起了眉头。

    与他相比,羽人就显得冷静多了,他伏在一块大石后面,凝神细视,很快就发现了玄机。

    “原来是这样。”羽人嘴角不觉勾了勾,眼神里浮起一丝冷酷,扭头向大约三十步外的燕归人喊道:“燕子,你还有几发子弹?”

    燕归人不解,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15发。”

    这倒不是虚的,他们出来的时候子弹没有带很多,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太多的枪支弹药。那些都是违法物品。若不是羽人自孤独缺故居那里寻到一些,他们怕只能像小孩子一样往枪膛里填塑料弹子了。

    他们这么一喊,对方显然也都听见了,一阵骚动过后,逼近的速度加快了许多,却并不开枪。显然,他们是想抓活的。

    珠遗的手不禁一抖,燕归人目眦尽裂,只有羽人还是目光冷厉不为所动。

    燕归人紧紧盯住越来越近的人群,一片黑衣,弥漫着嗜血的不祥与死亡的黑暗。枪管灼着手心,他转头望向珠遗,珠遗刚把轮胎卸下,正把新的装上去。

    她的动作依然很稳。

    地上已经倒卧了三十二具尸体。还有十六名黑衣人缓缓逼上来。他们排成一列横队,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阵势,然而给人的感觉却是浑然一体,无懈可击。燕归人明白,无论先打哪个,另外的都会一扑而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瞄准了离着最近的人,缓缓勾上扳机。

    羽人一直默不作声,此时突然叫道:“东南,八点钟!”此时林中微风,风速风向全部忽略不计,他信燕归人会懂。

    几乎与此同时,燕归人和羽人的两支枪一起响了,丛林里爆出一声惨嚎,羽人大喊一声:“快躲!”轻重机枪的嗒嗒声立时响彻整个树林。

    那般密集的枪声——羽人离隐蔽处不远,但是燕归人……能逃得过吗?

    珠遗胸口一窒,险些瘫软。就在此时一人滚入车下,正是燕归人。只见他脸上被石块划伤几道,嘴角仍是扯出一个笑容,道:“珠遗,我没事。”

    珠遗想起父亲跟自己说过,如果动作能在0.8秒之内完成,就能躲开最优秀的狙击手的子弹。

    无疑,眼前的男人做到了。

    她的心里溢满了骄傲,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点了点头伸臂抹去泪水,又将注意力转回手边。她知道,能早一些装妥那么就能早一些脱离险境。

    羽人在掩体后紧紧盯住瞄准镜,每扣一次扳机,就有一名黑衣人翻滚倒地,痛苦万状。

    看到同伴在地下哀嚎挣扎,却不能马上死去,那些黑衣人立时乱了,队形随即破绽百出。又被打掉几个之后,树丛中传出一声痛吼:“他妈的连这几个杂碎都收拾不了,看老大不活扒了你的皮!”

    羽人早想到这些是翳流的人马,却不知发出呼喝的人是谁。燕归人已然稳稳站起,朗声叫出那人的名字:“醒恶者!事到如今,你还为翳流卖命?”

    丛林中一人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满身血污,一团杀气,身上的藏蓝色西装已经不成样子。他歪着身子,右臂垂在身侧,左手抱了一杆微型冲锋枪,眼神中的桀骜阴冷和白皙的脸成鲜明对比。

    原本他和被誉为神枪手的属下向日斜埋伏地妥当隐秘,一边用步兵电台指挥杀手围攻,一边向南宫报告此时动向,原本万无一失,天知道羽人如何发现并出其不意出击。燕归人的子弹要了向日斜的命,他则中了羽人一枪,那枪角度刁钻得很,正好打断了控制神经,一时右边身子全部麻木了。

    真是见鬼了!醒恶者向地上吐了一口淤血,扬起脸依然笑得肆意:“翳流给我花不完的钱,为什么不能卖?你们还是担心自己的命吧——十五发子弹,现在剩下多少?”

    燕归人冷冷一哼,举起枪口:“至少有你一发。”

    醒恶者蓦地仰天长笑,森然道:“那,慕少艾呢?你们就不顾他的死活了?”

    羽人悚然一惊,脱口问道:“你们想怎样?”

    醒恶者好整以暇地抬起冲锋枪吹了吹,“怎样?他上次骗老大那么惨,以老大的个性手段,你猜他会怎样?”

    南宫神翳的个性手段……想到身在翳流的见闻,羽人一颗心狂跳不休,忍不住拔枪指向醒恶者脑袋,厉声叫道:“他敢!”

    醒恶者等得就是他心神不定的这刻,立时身子一矮避过枪口,举起冲锋枪就是一梭子弹扫过去。

    燕归人心底暗叫糟糕,然而已经劝阻不及。羽人也算反应迅速,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往地上一伏,然而腰上还是被弹片击中,殷红的血立时涌了出来。他咬了牙,想都不想抬手便是一枪。

    醒恶者的笑容僵在脸上,眉心一粒弹孔,仿佛盛开了一朵妖娆的花。他的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低头望着自己的冲锋枪:羽人的子弹穿透枪膛打碎瞄准镜,最后穿过了他的头颅。

    一蓬血雾爆开。

    一条罪恶的生命消失了。

    羽人缓缓垂下冒着青烟的枪口,眼神中的嗜血的寒意渐渐弥漫全场。翳流的杀手们全被这血腥的场面镇住了,呆呆地盯着醒恶者无头的尸体,蓦然间不知谁爆出一声喊“羽人枭獍!”话音未落,一群人立刻向不同方向狂奔出去。

    羽人眼神呆滞,木然举起枪,咬牙一字字道:“是、你、们、害、了、少、艾……少、艾、不、会、死!”

    他每说一字,就开一枪,然后就有一个人被击中。高速旋转的子弹无不以不可回避的角度钻入他们的身体,将内脏搅得粉碎。

    顷刻间,所有黑衣杀手横尸当地。羽人枪法准且狠,没有一个活口留下。

    燕归人自惊骇中回过神,上前几步紧紧拖住羽人,叫道:“你醒醒!”羽人木着脸看了他一眼,手一松,枪支落地,人就此晕去。燕归人低头一看,他腰上的血已经染红了半边身子。

    这当儿珠遗已经换好备胎,连忙把羽人抬上车。断雁西风看到这一切早哭成了泪人儿,好在手底下还算利索,找出车上的急救包,消了毒用小刀剜开了羽人的皮肉,把子弹取了出来。急切之间没有法子找麻药,断雁西风狠着心下了刀子,羽人疼得醒过来又疼昏过去两三回,身下垫的布单抓破了好几处,硬是咬着牙没叫出来。珠遗扭过头不敢再看,燕归人牢牢压住他的身体,不过一会儿便浑身是汗。

    缝合伤口之后,几个人都几乎瘫软了,羽人失血过多意志将近模糊,还是努力仰着头对珠遗道:“你开车,快些开——我要去救少艾。”珠遗重重点了点头,撑起身子坐到驾驶座上。

    羽人躺在断雁西风膝上,默默地想:少艾,你要等我……

    朦胧中,他仿佛又看到慕少艾抱着阿九呵护爱怜,看到他用枪指着南宫神翳帮他和燕归人脱身,看到闲散的时光里他抽着水烟笑得无赖又泰然,看到他自称老人家的时候颊边懒散而温暖的笑,看到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搂住自己的恶作剧得逞的得意……然后,想起,那日,暖黄如阳光的慕少艾站在阴影里,对他说:

    羽仔,为什么同一片云,落到我这里是雨而落到你心里是雪。

    羽仔,人说梦到白雪茫茫必有劫数,谁又会应了谁的劫。

    羽仔,那么多年一个人,你怕过哭过吗。

    …… 羽仔,你冷吗?







    慕少艾死了。和南宫神翳同归于尽。

    他们——还是晚去了一步,只来得及看到少艾和南宫一起坠入海中,冲过去的时候,水面上除了血沫什么都没有。燕归人曾下海去找,然而一无所获——那时羽人早已在路上就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燕归人坐在羽人的病床前,以极轻的语调说出慕少艾的死讯,不安地观察着羽人的反应。

    羽人木然望了他一眼,闭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

    望着羽人平静的脸许久许久,燕归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离开了。

    羽人仍是紧紧闭着眼,两行清泪流下脸颊。

    燕归人并不知道,这件事已经在医院传遍了,甚至南宫神翳和慕少艾两人临死之前的神情都被刻画地淋漓尽致——南宫疯狂大笑,用一把尖刀捅进了慕少艾的胸口,然后抽出刀来割断了自己的动脉,拉着慕少艾一同坠入海水。慕少艾自始至终毫无反抗,却一直在笑,笑容诡异而含义不明……

    羽人默默向虚空中伸出手。

    不管我怎样不舍,你还是离我去了。

    少艾。





    羽人出院那天,天气很好。断雁西风穿了自己最心爱的紫色裙子,跑来接羽人出院。燕归人和珠遗早早来了,正忙东忙西帮着收拾,好在东西本就不多,不一刻就弄得利利索索了。

    重伤初愈,羽人神情一直是淡淡的,并没有什么欣喜,燕归人和珠遗知道是因为少艾的缘故,都有意绕开这个话题。只断雁西风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推着羽人的轮椅走走停停,时不时用快乐的语调说道:“羽仔你看,少艾就曾在这墙边站过呢。”“羽仔你看,上回我们就是在这里遇到少艾的,还记得吗?”“哎呀羽仔,这是少艾最喜欢的茶叶啊!”燕归人和珠遗面面相觑,却不知如何岔开去,只好沉默着。

    羽人静静听着,不说话。断雁西风有些不高兴了,住了脚转到他面前,蹲下身子望着他的双眼道:“羽仔,你想忘了少艾吗?他已经去了,如果你忘了他,那么他就真的在这个世上消失,任何痕迹都留不下了。”

    隔了好久,羽人才慢慢摇头,缓缓道:“我怎会忘记他,我永远不会忘……如果,如果让一切再来一次,如果,少艾还活着,那……”

    断雁西风眼睛一亮,追问道:“那怎样?”燕归人和珠遗齐齐一惊,异口同声地叫道:“西风!”

    他们都见过羽人发狂的模样,而断雁西风一直这么刺激他,若羽人一旦承受不了……

    断雁西风回头,对他们做了个鬼脸,谁也猜不透她的用意。

    羽人恍若未闻视而不见,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极缓然而极郑重地道:“我会和他走遍天涯海角,帮他找最珍稀的草药,我会和他去江南的茶田里,采最好的茶叶,我会去找最好的烟农,帮他买最有味道的烟……”

    一语未落,只听身后有风铃叮叮咚咚的声音,一个慵懒而笑谑的声音道:“呼呼,羽仔,你说话可要算数。”

    “慕少艾!”

    两个声音同时惊叫。珠遗以手掩口睁大眼睛,燕归人一愣,冲上去紧紧握住慕少艾肩膀,上看下看才一拳捶上对方肩膀:“好啊你,瞒了我们这么久!”

    慕少艾装模作样呼痛,笑道:“我原说要早点来找你们,是西风丫头拦着不让,说要是一出现羽仔定然不会好好养病,还有非要给你们个惊喜什么的……哎呀呀我老人家只好成人之美啦!”

    珠遗眨了眨眼,随即想起另一个问题,脱口问道:“那,被杀的那个人是……”

    “是朱痕。”慕少艾神色瞬间黯然下来,“我的朋友,朱痕染迹。他事先得知消息,在路上便把我打昏藏在山洞里,冒充我的模样……他……真是个坏朋友。”

    断雁西风心下沉重,然而强露笑脸,插嘴道:“慕老头,有人说要陪你游山玩水摘茶买烟啊什么的,这么大的好处,你就不赶紧趁热打铁让某人签字画押?小心以后人家不认账!”

    想起刚才羽人的话,慕少艾立时笑眼弯弯,道:“羽仔怎会骗我老人家呢,即使没有字据,也是百年不变的——你说是不是啊,羽仔?”

    羽人一直目不转睛盯着慕少艾,此时垂了眼,淡淡道:“那就自一千年以后再做数。”

    慕少艾的笑容瞬间垮下,燕归人和珠遗相视一笑,不约而同伸出手去,十指交缠,心里想到:“不管是一千年还是一万年,我们、都要在一起。”

    看着两人大秀恩爱,慕少艾啧啧连声。羽人抬眼,只见一个浅紫色的身影远远抛了他们蹦蹦跳跳向前去了,还故意去踩落在地下的黄叶,洒下一路银铃样的笑声。

    羽人蓦然发觉,自始至终,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不信她这样聪慧敏感的女子没有察觉。然而她笑着,跑着,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有的,只是生的喜悦和重逢的欢欣。

    在她的身后,秋阳静好,岁月无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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