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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片丰沃的田野，宽阔而平坦，只远远的地方看得到山峦的影子，模糊成一片融入天空里。 数百亩的花田里，清一色的种着一种花——高大的花茎能淹没人的身体，浅绿色的针叶像茸毛一般布满茎身，花是开在叶缝间的，细小的天蓝色花儿一朵朵的拥挤成簇，无云的晴天在远处看，会分不清身在天上，还是人间。那，就是迷迭香。 迷迭香柔软的针叶上，有薄薄的油质，散发出独特的气息，甚至是不小心沾到，也会染上。那是一种浓郁的香气，在广袤的空间里弥漫。 苏洐要很小心的踩在田埂上，才能勉强在生长得高大的迷迭香的花田里冒出一小片黑色的头顶来。 皱着眉，努力的不让自己碰到那些茎叶，可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大大的喷嚏，却让她失了平衡，从狭窄的田埂上跌进花丛，厚重的香味从头道脚的给她染了个遍。 “该死！”想捂住鼻子，结果手上的香味更直接的刺激了嗅觉，“阿嚏！阿——嚏！”逃难似的闯出那片花田，跌跌撞撞的在花田中央生生踩出一条路来。 当苏洐终于回到自己的住所，换下衣服，从头到脚的仔细清洗了一遍之后，呼吸间，仍然感觉到那浓浓的花香。“该死！”在厨房的窗台上摘片薄荷叶，撕一半放嘴里咀嚼，另一半贴在鼻子前使劲的嗅，好容易才把那种味道压下去，心里却喃喃的诅咒着。 她不知道自己是发了什么神经，才会自告奋勇的来这偏远山区照料这种奇怪的花。明明她喜欢的是那种开得大大的，而且也不会特别香的花，就像荷花那样，要不，实在不行，把向日葵算上也行啊。可是这该死的迷迭香不止开得很小很小很小，就算很多的挤成一大团，看起来也让她联想到非洲难民在抢领救济粮，而且，最最最不可饶恕的，是它真的很香——非常非常非常的香。 其实，苏洐是喜欢迷迭香的，她爱吃用迷迭香烹制的烤肉，也喜欢淡淡的迷迭香水，她喜欢迷迭香的名字，念起来有一种很诱人的感觉。只是，她从来不知道，未曾经过稀释和处理的天然迷迭香，会沉淀得如此浓郁，那些独特的香氛堆积在空气里，凝固着，只等着刮风的时候，将它们卷到更远的地方。 一年的累积，才换得那几日花开的夺目。每一种花开，都是生命的绽放。只是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浓香，炽烈得如同要耗尽生命的燃烧，却让苏洐莫名的感到害怕，不只是因为敏感的嗅觉，还有别的让她困惑的理由。可是无论她如何逃避，却不能避免的被影响，无处可躲——她讨厌那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洐，晚上吃烤肉好吗？” “随便！不过，一星期之内，不要在菜谱里出现任何用迷迭香做调料的菜品，拜托！” “呵呵！我知道了！” 负责做菜的是苏洐的室友——玫，一个很居家的小女人。自愿揽下了做饭的差事，苏洐没有异议，反正比起做饭，她对洗碗比较有信心，更何况，那个小女人的手艺好得直逼五星级饭店的大厨。除了好厨艺，玫还是一个很贴心的朋友。就好像，她可以很健谈的和她一聊一整夜，却善解人意的不去问她来这儿的理由。 其实关于这点，苏洐也有自己的看法，不说别的，一个年轻的单身女子，远离繁华的都市，来到一片除了花还是花的偏远山区，都是有她自己的理由的。那样的理由，或许是单纯的“想要锻炼自己”，可是，如果真是那样的回答，却显得虚伪而世故了。所以，苏洐和玫，谁也没有轻易的去触及那个禁区。 在这个远离了浮华的地方，简单的生活，就是苏洐最大的快乐了——哪怕，她并不喜欢迷迭浓郁的香气。只是，事事总是不会尽如人意。 “洐！”声音很轻，却足以让苏洐注意到其中的严肃，“我要离开了，就在下星期。” 抬头看她的时候，苏洐突然觉得自己不曾认识玫。那么坚持的神情，流露在一贯梦幻的脸上，美得不可思议——像执着的寻梦者。 挑着眉，苏洐到厨房泡了两杯薄荷茶，回到客厅。 “洐！”她玩着草编的杯垫，看似不经意的问：“喜欢熏衣草吗？” 摇头：“花小、浓香刺鼻，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是吗？”微笑，“真是可惜。本来还想，邀你去北海道呢。” “下一个目的地？”很明显的答案，苏洐只是习惯的确认一下。她知道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辗转到另一片土地；她也知道，玫每次选择的停留地，都是有名的香料产地；她还知道，玫有一套相册，满满载载的纪录了她走过的足迹，只是，她从来没有看过那些照片。 “洐！”仍是淡淡的调子，“其实，我们是很相像的人呢！” “相像？”吸一鼻子薄荷的清凉，苏洐诧异的瞪圆了眼，“像？像你那样会做菜？你在侮辱我呐？！” 玫还是很温柔的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某些方面，我们是相像的！” “玫！你……你还要茶吗？”拇指磨挲着杯沿，苏洐想要岔开这个话题，因为隐隐的感觉，某些禁锢将被打开。 很慢的摇摇头，还顺势举了举一口未动的茶杯，玫很坚决的，不允许苏洐的逃避：“我答应过，会陪他走遍世界上，每一个生产香料的地方。” 该死！苏洐没得选择，她已经差不多快忘记了呀——她觉得。可是，玫的述说，却明显的，让她想起那些想要拼命忘记的事情。 “他是个很有天分的调香师。可以用他无穷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把完全不同的香氛调制成一种种充满诱惑的气息。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走遍世界上每一处盛产香料的地方。” 苏洐觉得自己开始头痛了，那些属于她的回忆，在玫的声音里，比平时更加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而这种症状，意外的熟悉。她喝了一大口薄荷茶，瞪向玫的眼神，无奈得有些幽怨。 “而我，许诺，会陪他一起走……”玫从领口里掏出那串从不离身的项链，让苏洐看见项链上挂着的戒指，那是一对祖母绿的男女对戒，“他……死了。” 愣，苏洐被这突然的转折惊愕了，死了？怎么会？差点脱口而出的疑问，在看到玫含着泪的眼时，咽了下去。右手不自觉的抚上左手无名指，上面还有深深的凹痕，那是戒指的痕迹，并且，必须是很长时间的佩戴，才会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记。想起那枚被压在首饰盒最底端的细小钻戒，想起给她戴上那戒指的人，苏洐不知道，自己心头流过的，是不是一丝庆幸？——庆幸那个人，还好好的活着。 “所以，我依寻着他的愿望，去每一种香料的产地。每次，都会等着看过花开，才会离开。”玫还是继续着她的回忆，对于给苏洐带来的影响视而不见，“在这里，是停留得最长的时间了。一是因为来的时候计算错了时间，错过了花期；二是因为，你——洐！” “我？”苏洐奇怪的问，她不懂。不单因为她说的原因，也因为，她之前说的，她们相像的话。 “没错啊！就是你。”肯定的看着她，玫的表情有些好笑，有些严肃。“你一定不了解，为什么我说我们相像吧？” 点头。 “其实，我们都是对感情投入很深的人。所以，当感情遭受了重创的时候，会不自觉的保护自己。这点看来，我们其实是一样的。”苏洐的表情，仍然是困惑的。“不同的是，我选择的方式，是借由完成他的心愿，来释放自己对他的感情，但也因此封闭了自己爱人的能力——这一生，我是不会再爱上别的人了。而你，洐，你则是选择用遗忘来逃避，不愿去面对感情中可能有的风雨，因为你害怕受伤害，所以你先就把自己藏了起来，以为，这样就不必害怕了。” “不是的！”摇着头，苏洐用有些颤抖的声音无力的反驳着玫的话。 “不是吗？”坐到苏洐的身边，温柔的拍着她的背，“你虽然从来不说，可是，每次闻到浓郁的迷迭香的时候，情绪都会很变得焦躁。迷迭香能稳定情绪，可你总会被那样的味道刺激，每每那种时候，你就会用手不断的抚摸左手空空的无名指——那里，本来该有一枚戒指的吧！” “玫……”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找到玫的视线，如同溺水的人一样，苏洐紧紧握着玫的手。 “对自己诚实一点吧！洐。有时候，回忆的确是痛苦的事情，可是，如果一味的想要否定它们，遗忘它们，往往会更深刻的记忆住它们。”依旧很温柔的玫，像大姐姐一样安抚着苏洐的情绪，“其实，很多时候，我们该更勇敢一些。” “那，你为什么…………”不勇敢些，接受新的感情呢？苏洐的话没有问完，可她知道，玫会懂。 “因为我这样很充实，很快乐。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的选择。可是……”玫看着苏洐，“洐，你的选择，让你不快乐。”一针见血。 苏洐没有说话，默默的，端起薄荷茶，回自己的房间。她和玫的谈话，到此为止。 以后的几天里，她们谁都没有再提起过那天的谈话，依旧像往常一样的生活，直到玫离开的那天。 苏洐去车站送玫的时候，很难看的哭了，红红的鼻子，比被花香刺激得过敏的时候还要夸张。 玫看起来却很平静，不住的安抚着苏洐的离愁，却忘了苏洐也许更多的是难过不能再吃她做的菜。 上车的时候，玫在苏洐的耳边说了一句话，让她一直呆到看不到火车的影子…… “洐，你知道迷迭香的花语吗？是回忆啊！你一直在充满回忆的气息里，去遗忘，会不会太奇怪？” ………… “我一直在充满回忆的气息里，去遗忘——吗？” 没有人知道，玫走后的苏洐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只知道，苏洐在一个月以后，也丢下了那片花田，回到熟悉的城市。依旧吃着用迷迭香烹制的烤肉，用着淡淡的迷迭香香水，左手无名指上，一枚小巧的钻戒完整的覆盖了那道凹痕。有人看到，她回去的时候，身旁伴随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温柔而霸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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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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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1 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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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楼主
发表于 2011-12-3 14: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