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云衣 于 2012-1-23 17:51 编辑
【章二】
清晨的薄雾似一层层细绢柔纱,铺天盖地。 戢武一脚踏出房门,迎面便有人款款走来,向他弯腰行礼。 “原来是摄论太宫。”戢武回以一礼,摄论太宫是碎岛的重臣,也是他的启蒙之师。 “殿下意欲何往?” 糟糕,忘了忘了。戢武忘记为人子当行晨昏定省之礼,出了碎岛反而将每日的课业给拖沓遗忘了,便以为摄论太宫前来是责备自己的。 “我只是想略微感受这慈光之塔的风土人情。”戢武很快给自己编了个理由,并希望能敷衍过去。 摄论太宫闻言笑而不语,用满是硬茧的手拍了拍戢武的头,道:“还望殿下,早去早回。”
亦师亦友,如父如母,他是摄论太宫也是棘岛玄觉。戢武目送太宫离去,心中有了一丝触动。若有朝一日他继承了王位,太宫是否还会如从前一般待他。又或者,此后便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而不会再有棘岛玄觉和他的学生戢武……罢了罢了,多想无益。
晨风清清,朝露漙漙。 戢武挥了挥衣袖,依约前行。
另一厢,魔王子仍在闭目假寐,懒床不起。窗外有童书声朗: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他也只当自己入梦太深,一切都是幻觉。若是平常,赤睛早该过来督促了。只因佛狱的修行甚为严苛,下有佛狱子民,上有三公贵胄,无一不作息严谨,刻苦非常。只有他魔王子,爱如何如何,恣意妄为,桀骜难驯。 不知何时,一股深沉阴暗的气息缓缓向此处靠近,门扉外的妖娆人影也愈见清晰。 “太息公奉王之命,前来以表关心。” 出了门就是不一样,在佛狱他们可没这么好心啊。魔王子捋了捋长发,且不作声。太息公见无人应答又敲了一回门,语态含羞,妖风靡丽。 魔王子见状,调笑道:“太息公忘了么?凝渊夜不闩门,久不闭户。” “呵呵~”太息公拎袖掩唇,媚眼乱飞。一推门,一跨步,人已旋身进入他的房间。 “魔……这,这……”太息公眨眼凝视,床榻之人却早已不见其影,徒留窗扇兀自摇曳。 “可恶!”太息公扭头跺足,无可奈何只得忿忿离去。
魔王子戏弄了太息公,原是打算以太息公的个性一定会当场气愤而走,他再好折回去。但行至一半,他又改变了主意。 “戢武,剑之初。”若两人站在一起,一个金发碧眼娇俏俊美,一个风吹长发气质翩然,他开始觉得不舒服……很不舒服! 化光弹指间,魔王子已赶去了三人约好会面的地方。
不出所料,戢武和剑之初两人正在举手投足间相谈甚欢,似乎忘记了还有个叫魔王子的家伙。 “姗姗来迟~”魔王子凑过去,硬是挤入中间将两人拆分开。 “迟到的人还好意思说。”戢武料定魔王子会来,才和剑之初等了这半天,此时却有些不耐烦。“咕咕——”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咕噜响了起来,戢武才发现自己竟忘了早膳这回事,顿时面颊羞红,急急倒退了几步。
“哈哈哈~”魔王子捂嘴偷笑,被戢武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寒舍就在不远,不如三人在一起吃个饭吧。”所谓民以食为天,一切美好的情谊都是建立在吃饭上的,剑之初深深领悟得这一层深意。
魔王子起初不愿意,但他昨夜消化不良今日又不曾进食身体难免有些晃荡,便点了点头和戢武一同前往了剑之初的家。
剑之初在慈光之塔没有什么朋友,为数不多的几个亲近之人无一不是看在他舅舅的面子上与之相处,倒也称不上好与不好。所以见到戢武和魔王子时,剑之初的母亲即鹿确实小小讶异了一下。 戢武有礼道:“打扰到伯母之处,还请见谅。”
一个大方得体气质出众,一个模样俊俏讨人喜欢,即鹿欢喜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得打扰。临时她又想起锅里的鸡蛋急急忙忙跑回了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的棉布包着三个鸡蛋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魔王子抢先挑了个个头最大的。其实鸡蛋这种东西,个头大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在的品质。
可惜魔王子不知道,佛狱哪有鸡蛋这种食物?佛狱的鸡光拉屎不拉蛋,他根本就没见过鸡蛋!魔王子一时间觉得这鸡蛋很像他爹咒世主的脑袋,忍不住在上面“吧唧”了一口,想这样它会不会自己裂开来呢。
戢武也不会剥蛋壳,每日用膳都无需他亲自动手,好生吃着就行哪里还见过带壳的鸡蛋?他摆弄了半天,心想要不用内力震碎它,还是说直接吞下去比较方便?两人对着鸡蛋盯了半天,谁也没有吃上一口,倒是剑之初手脚麻利剥壳去皮开始了细细地咀嚼。
即鹿见魔王子张口就想咬蛋,忙丢了手上的布过去帮他把鸡蛋壳敲碎小心地剥起来,没多久一个硬邦邦的鸡蛋很快地露出白嫩嫩的蛋肉来,模样甚是小巧可爱。即鹿转身又帮起了戢武,但不知为何她越靠近戢武,越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
“你们不像是慈光的人,是随大人来看四魌界武评会的吗?”
戢武触碰到她温柔如水的目光,然而那秋水眼波却隐含着令人看不透看不尽的寂寥忧伤。这就是母亲吗?为何与她所见到的全然不同呢?碎岛的女子不能生育,谁也没有做过真正意义上的母亲。他们都是树生的人,对于“母亲”一词远远不能够理解。那么,眼前这个母亲幸福吗?快乐吗?
戢武不知道,他没有母亲,他是槐王树所孕育出来的碎岛继承者。他有严厉的父王,慈爱的太宫,有敬仰他的万千子民,却没有人类的母亲。戢武不自觉地伸手抚上了即鹿的眉眼,低声道:“我是从杀戮碎岛来的。”
即鹿听闻,心中一沉。她是何等聪慧,岂会看不出此子身份的高贵?但她终是不愿意去面对残酷的现实。何况,他和初儿一样都是无辜的孩子,她不该存有偏见。若有错,也不该是这些孩子去承受上一辈的恩怨纠葛。
即鹿替魔王子和戢武拍去上衣沾染的晨露,让剑之初陪着他们自己好去弄食物来款待客人。
她离开之后,魔王子立即抢过戢武手里的鸡蛋咬了一口,又塞了回去。 “原来我手中的不是最香的一个。”魔王子舔了舔嘴巴,若无其事地看着戢武。
要忍耐,要忍耐。戢武盯着剩下的半个鸡蛋告诫自己千万要忍耐,绝不可以让魔王子得逞。可让他将魔王子吃剩的部分吞下去,实在是……倒胃口啊! 若是将它随便丢掉,对不起的就不光是自己的肚子,还有剑之初母亲的心意,这又如何是好?戢武皱了皱眉,用力深呼吸,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态将半个鸡蛋吞了进去。
“呃……咳咳咳。”
“慢慢吃,吃完了厨房还有。”剑之初以为戢武怕魔王子抢了他的鸡蛋才吃得如此狠急,便上前拍着他的脊背提醒道。
“呼呼~”魔王子转了个身,撒欢去了。
日落月升,天色暗沉。 流光晚榭,一人于案几上焚香著书。忽闻竹叶轻响,他便停了笔回道:“请界主放心,明日武评会之事,师尹自当尽心竭力。”
“……如此甚好。”虚虚实实,似近似远,音声杳然,终不复闻。 无衣师尹拾起香斗,望着这片幽深竹林,目光变幻。 “初儿,不可让我失望啊。”
“回来了么?” 魔王子一脚踏入房间,无形的压力便伴随着低沉的嗓音攀附而来。 哈,原来是父亲。魔王子立在原地,逆光的昏暗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咒世主亦无暇理会这无声的抗议,说道:“论武力,佛狱暂不敌碎岛;论资源,佛狱亦不如慈光,而上天界更是遥不可及之地。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这几日你所见之人他日皆是你的敌人,你可有心理准备?” 魔王子睁开微眯的双眼,一丝红光隐隐透出杀气。
“不要怪我派人跟踪你,你既是佛狱之人就要以佛狱的利益为优先。好好准备明日的比试吧。”一阵黑烟腾风而去,四野顿时万籁俱寂。
“哈哈哈~”魔王子一阵轻笑,负手关上了门。
天清清,曜日万里。慈光之巅,风云际会。 火宅佛狱、杀戮碎岛、慈光之塔、诗意天城鼎立于四方,在这数年一届的四魌武会上将展开武斗的巅峰对决。然而不同以往,此次武评会将另设一个竞技台,由各国之主推荐足够实力的人选来进行切磋,以武会友,以实力竞逐。
倏然,一道赤红的人影降下,落足的瞬间飞沙走石,邪气四射。台上几个慈光少年不由得一惊。“是他是他!”眼尖者立刻认出了魔王子便是那日在众目睽睽之下害他们丢尽颜面之人。 “要一雪前耻么?来啊~”魔王子提掌一收一放,妖异之火趁势窜出迎风而长。狂放之姿,无可匹敌。被火舌舔舐到的人,轻者皮肉脱落,重者五内俱焚。
此招之很绝,令看台上诸位瞠目结舌。无衣师尹端坐于席,面如静水,眼见慈光之人被魔王子折磨地死去活来,却始终不发一言。
然而终于有人看不过去,挺身而出,拔剑怒视。 “我以为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然后呢?”魔王子不屑一顾,言语间全不在意剑之初的愤怒。 “他们根本打不过你,你为何要下此重手?” “你真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比试么?”魔王子放声一笑,双掌握拳,顷刻间火焰如蛟龙飞驰,急攻剑之初。 眼见烈火攻势迅猛,剑之初提剑回旋,不时以凌厉的剑光抵挡反击。时机一到,两人各出一掌一剑,掌中有火,剑走蜻蛉,余势不尽,皆有负伤。
魔王子一笑,双腿微屈,不退反进,“杀世蛾风!”只见无数邪蛾翩翩飞舞,弥天盖地而来。功力薄弱之人稍有不慎,触之立即化为焦骨。顿时哀鸣四起,无辜之人亦被纷纷卷入这场屠戮。雅狄王见情势不对,想要上前阻止,却被咒世主一掌拦住,“这是少年郎的舞台,我们这些长辈似乎不应该折取他们的风头……”
话音未落,一簇蓝光如流失划空,急坠雷池。 “魔王子!”长戟扫地,风沙陡起,一片迷蒙间,戢武挺身直立,面容冷峻。 “是你啊。”魔王子拍拍双肩,抖露一层褐黄尘沙。 “你有些过分了。”戢武瞥了一眼剑之初,只见他为救旁人而被魔王子的火焰灼伤,当下秀眉微蹙,冷眼对视魔王子。 “你也要参与吗?我以为这种事我一人就足够了。”他的动作不能停,他的火焰也不能停,佛狱的脚步向来只有前进,从不后退。
戢武见言语无用,双足踏地,挥戟而去。或天戟去势迅猛,隐隐有飞雪夹伴劈空下击。魔王子立在原地竟避也不避,抬眼对着戢武,“这样你满意么?”
心一惊,收势不住,戢武手握或天戟,长戟无情地刺入了魔王子的躯体。另一边,剑之初愤怒而来,剑起灵光,杀意毕现。
戢武不及思考,旋身运足内力,一步踏地,劲气蹿天入地,横扫遍野,逼得剑之初不得不退。 “你也!”剑之初心意冷然,剑势成形,出手不变,直取魔王子而去。双方已不能冷静,戢武提起或天戟与之相搏,剑戟交接碰撞,顿时星火四溅,兵刃之风凛冽。
“你若杀了魔王子,佛狱岂会善罢甘休?“戢武出言提醒,剑之初一顿,但人命在前,他仍是无法饶恕魔王子的此等行径。
“闪开!我不想伤你。”
戢武见他不听劝,侧身一避或天戟出手,“剑之初……”
剑之初身中一戟,场面陡然静了下来。三人立于风中,怀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彼此对视。 昨日情景,今日泡影,为何,为何……魔王子拭去嘴角的朱红,一步一步回到了佛狱一方,温热的血沿着脚步滴滴流淌,汇聚,直至尽头。
武会因意外而中止,三人随着各自的阵营离去。纷纷扰扰的世间,缘来缘去再相见,又该如何面对?四魌风波不止,人心动荡,又将牵连出何种悲欢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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